仙农其人其事其道（7）

 

 

 

如果要想对社会进步做贡献，一定要把个人和社会吻合起来，一致起来。这也是我们当前就业当中经常有的问题。个人爱好跟当前社会的需求不一致，那么你就很难找到很好的工作岗位。而顺应了需求，就可以做出出色的成绩。

 

 

他的一些学术上的事情，比较值得我们今天借鉴的东西，我觉得有这么几点，可能对我们中国的教育也是很有用的。第一点，家庭教育。仙农的祖父是一个农场主，同时又是一个发明家，这一点对仙农本人是有感染的，发明家就是对什么东西都有很敏感，都有很深的那种钻研，不是好像一个什么东西都无心，什么东西都是很自然，看不见问题，不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他的祖父对他是有影响的。他的父亲是他那个镇的镇长，也是个法官，他的母亲是一个中学的校长，你看这样一个家庭，法官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而是要非常深入的去研究，这个法律怎么回事，那个法律怎么回事，那个行为合法不合法，为什么合法，为什么不合法，都要去深究。中学的校长，也是比较注意教育，怎么样子让这个孩子们，能够有一个好的一个成长的，一种环境。所以他这个家庭教育，我觉得是比较正面的，思考严谨，法官必须要严谨，镇长也必须要严谨，发明必须要敏感。

 

还有一点他的远亲，好像是他的祖父的一个什么关系，我这里没有查出来，就是爱迪生，大发明家。我们对爱迪生，当然有很多的了解，爱迪生一句话讲就是一个大发明家。所以，就这样从小的这个家庭，或者家庭的环境，对他的成长，刚才我讲过，他是非常的专深、非常的专注，对事物非常的敏感。我想跟这个家庭教育有关系，我们现在家庭，可能就是看见电视上明星、舞蹈家、这个歌唱家等等。引导学生去干这个，那么就很可能是小孩子成长，比较表面化，比较社会化，而对科学、对严谨、对非常冷静地观察事物，缺乏这方面引导。家庭是一个人成长的第一个阶段，这个阶段注定了这个孩子，长大了以后到底会往哪里走，他的思维习惯到底会怎么样，所以家庭教育我觉得特别重要。

 

仙农这个家庭教育，和我们现在的家庭教育，我觉得对仙农的成长，对仙农的优点，和对仙农的缺点可能都有关系。我们因为前面一段实行独生子女，所以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是特别的关注，这点是优点，但是关注往往不全面，由于我们改革开放以后，对经济的问题特别重视，对思想素质的成长，往往不够重视，所以现在的孩子成长，我觉得这个环境，值得我们思考，值得我们分析。这是一段我觉得对我们有启迪的地方。

 

第二个就是他的个人素质，也因为刚才讲这个家庭教育，所以仙农他的个人素质我觉得有下面几点：一个兴趣广泛，而且好奇心特别强。一个发明家，祖父也好，不管爱迪生也好，这种发明家都是非常的，观察事物非常的敏感，有兴趣、有好奇心，否则的话，大家都司空见惯，是吧？为什么他就能够发现问题，他就能够发明什么东西，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是一个人的科学素质，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我觉得我们中国的学术界，比方说觉得外国人突然提出一个新概念，一会大数据，一会又说云计算等等，各种各样新概念提出来，人家就是能够有好奇心，而且兴趣广泛，咱们就是看见人家提出来，我们就跟着人家走，这样就不行。所以这个素质上一定要培养一种，又有广泛的兴趣，又有深入钻研的这样一个好奇，愿意追求真理、追求道理，这样一种素质。他追求新知，不知疲倦，就是仙农去追求一个东西，钻研一个东西，他非常的专注，连吃饭、连睡觉，有时候可能都忘掉了，这样高度的专注，这个我觉得是他个人素质当中，一个很值得我们学习的一面，当然这个度要把握好。

 

另外一个，从他的学术的素质来看，理工这两者它融通的，刚才讲的，大学是两个学位，研究生阶段硕士是工学、博士是理学，所以这理工是融通的。假如我们只有一个工学，可能我们能做很多技术上的这种研究，但是不会有深刻的理论上的进步，所以他这个理工融通，对我们现在的高等教育，我觉得应该是值得思考。

 

中学现在在改革了，以前中学就开始分科，至少到了高中就分科，理科文科就分开了，这样是很难使一个学生具备比较全面的知识结构，所以现在这几年理工要融通，这个我觉得还是对的。到了大学，其实还是要关注基础教育，在文理工这方面，要求得一定的平衡。这是我们当前中国大学教育改革当中，没有解决好的问题，我们总的讲，我们理跟工是不通的，文跟工也不通的。到了大学就是一个专业，这个专业在工里头也是很窄的，所以这样一个知识的结构，很不利于今天科学技术的创新。因为到今天我们意识到，为什么叫交叉科学，就任何一个问题很简单，很表面的都被前人解决了，剩下的问题都比较深刻，深刻的问题，都不是一个很窄的专业，就能够解决的，除非你做一个很具体的，技术的小改小革，如果你要做比较深刻的这种创造、革新、发明，你都要比较宽广的知识面才行，这就是交叉时代，所以，现在的大学教育，过分狭窄的专业领域，培养着知识结构过分单薄的人才，在整个科学技术舞台上，跟别人去竞争，有缺陷，所以我们的大学教育，我觉得值得思考，所以他理工融通学科互补，这是他的一个优势。

 

而且还有一个素质，跟刚才讲的这里相关的，志在进取，不图虚名，他愿意去做贡献，愿意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愿意突破前人的这种限制、局限。但是一旦取得这个成果以后，他并不是陶醉在自己的成果里边，不图虚名，不接受人朝拜，所以这一点我觉得也是很可贵，我们可能有的就是，做出一点成果沾沾自喜，然后人家去用，管他用的对也好，用的不对也好，用的越多越高兴，我们叫做引用率，引用的越多，觉得越高明，不管他用的对还是不对，用的深还是浅，就这种引导可能都有正面的一面，有负面的一面，我觉得值得思考。

 

他志在进取、不图虚名，这个太难得了，所以仙农这个人很伟大，我觉得不光是因为，它有这么大的创造发明，而且伟大在他还不图虚名，冷静严谨的对待科学问题，这是他的个人素质。

 

第三个，他有一帮学术界的朋友，这些朋友，对他的学术发展，也是有很好的，互相相得益彰的，虽然他一般来讲不太擅长，把自己的成果告诉别人，不太擅长把自己的成果，用很简单的办法来交流给别人，但是他愿意，他能够学到别人的，吸收别人的，所以他的朋友当中，有控制论的创造者维纳；有非常全面贡献的，特别在计算机领域冯・诺依曼；还有像这个逻辑理论，特别是可计算性理论，非常著名的哥德尔；还有像爱因斯坦在普林斯顿研究所；还有他的老师布什也是搞计算技术的；还有搞人工智能和计算理论的图灵。因为没有时间，二战的时候这两个人，仙农跟图灵还有很多的交流，就是图灵从英国，到了贝尔研究所来找仙农，去讲二战当中，信息传输当中怎么保密，因为仙农有一套，图灵有一套，还有Nyquist、R. Hartley这些人。还有，仙农有两个非常杰出的学生，跟他也有很好的关系，就是一个是J. MaCarthy, 一个是M. Minsky，这两个人是人工智能的开创者，所以在1956年在麻省Dartmouth 那个地方，有一个差不多，有两个月的学术研讨会，人数很少，只有十几个人，但是持续了快两个月了。这个研讨会就是人工智能诞生的那个研讨会，这个诞生就是MaCarthy倡导的，Minsky积极的支持。他们就把他们的老师仙农请来了。因为仙农刚才讲，有一个能够走出，非常错综复杂结构的迷宫的电子老鼠，也做过图灵机，也做过国际象棋的下棋机器――博弈机。所以仙农在人工智能方面，在自动化方面，在控制论方面的这些兴趣，这么广泛的兴趣，使得他的学生，也具有非常好的学生素质，最好的代表就这两位，开创了人工智能这么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学科。

 

当然他个人的素质和他的朋友，这些都是人才成长当中的人的因素，另外一个，就是社会的需求。他们受教育，特别是进入到工作状态的时候，差不多都在二战期间，出成果也在这个期间，或者是稍微后一点。就是1940年到1950年这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就对通信有特别强烈的需求。因为作战，作为世界大战，那么欧洲跟美洲，欧洲跟亚洲怎么样能够互通信息、调度军队，通信变成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需求，而且这个通信还要秘密，还要保密。另外，就是打仗的时候敌方的炸弹也好，飞机也好，那时候已经有导弹了。德国已经有U2那种类型的导弹，那么怎么样能够去反导弹，怎么样能够发现敌方的飞机或者导弹，主要是飞机，发现这个目标，然后怎么样把自己的炮弹控制，去拦截那个飞机，这个控制问题，这个就Wiener做了很多的工作，那么仙农也做了很多工作，就是通信当中，所以这也是个通信问题，所以大家如果记得的话，Wiener那个控制论的副标题，控制论的副标题，叫做《机器和动物当中的通信与控制问题》，这就是战争。战争有这个需求，所以使得仙农，包括他那些朋友们，都走到信息领域来了，这个就由不得自己，这是个社会需求问题，谁适应了这个需求，而且如果你有很好的学术准备，谁就可能在这个需求底下，做出成绩。

 

反过来，如果你的需求和你的准备，没有对上口，你可能也会做出成绩。但是，社会可能会忘记你，因为社会的兴奋点不在这，就刚才我举的像布尔代数120年前，仙农的120年前，现在应该是150年前，那么在那个时候，布尔做出来数学上的这个贡献，应该是个科学成就，很了不起的科学成就，但是那个时候，没有用他的这么一个机会，所以把他忘掉了，忘掉来说就沉睡在那100多年，等到仙农1936年，才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工具，所以这个正反两面的例子，说明了一个很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人们要做什么，或者你在成长过程当中，要选择什么志愿，一定要把自己的志愿，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爱好，和社会的需求，尽可能地结合起来，如果结合起来，有这么大需求，你有这么好的准备，你就可能会做出很好的贡献。反过来，你可能虽然很努力，可是你跟社会的需求，不吻合或者背道而驰，那么你这一终生的努力，可能得不到大家的关注。当然，也许如果你只要做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也许100年以后、200年以后，1000年以后终究会被发现。但是真的，如果你要想对当时的社会进步，就能做贡献的话，一定要把个人社会要吻合起来，一致起来，这也是我们当前，好像就业当中，经常有的问题，个人有很多爱好，跟社会的需求不一致，那么你就很难找到，很好的工作岗位，所以这个我觉得也是很有启发的，他们就顺应了这个需求，做出了这么出色的成绩。

 

但是最后一点，我觉得也不得不说的，就是他们做了这么大的成绩，还是有局限性，这个局限性就是说，他们在一般来讲，也是做得比较深入的科学，跟技术的贡献，但是对科学方法论的关注不够。因此，他们那个年代，正是碰到物质科学，向信息科学发展的，这么一个过渡时期，其实信息也好，控制也好，智能也好，这些信息领域它的方法论，是不能够完全用这个，叫做还原论来解决。因为还原论就把复杂的事物，分解为相对比较简单的小系统去解决，那么他们能够把复杂的事物，分解为小系统，在这方面作出了贡献，比方说信息，它分解成为通信，通信又分解成为语法信息、语义信息、语用信息，那么它在语法信息方面做了贡献，对通信有划时代的贡献。但是今天来看，他的信息论，其实不是信息论的，如果你一定要叫信息论的话，只能叫做通信的信息论，或者统计的信息论，因为他只解决通信，不关心内容，不关心价值的这类信息问题，他解决的不错，而且是在统计的数学基础上，因此，今天我们来研究信息论的时候，他那个信息论，只是信息论当中的一个旁支，而且比较浅的。因为语法或者形式是浅层，深了的下面，就是它的内容和价值，所以仙农的信息论，对通信做出了划时代的贡献，但是今天我们真正在信息时代去研究，全面的信息理论的时候就发现，仙农的信息论是远远不够用了。今天的信息论一定要形式、内容、价值三位一体，而这个，正好人工智能就特别的需要这个，包括仙农指出来，心理学、经济学、社会学。仙农就讲这些东西，跟他那个信息论无缘，因为心理学、经济学都要讲究内容是什么，对不对？对我有没有价值，或者对社会有多大的价值，而这个恰恰是仙农在通信这种背景下，一定要忽略掉的。仙农如果在那时候不忽略这些东西，做不出来，因为你把形式内容价值混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在那个年代就做不出来。理由很简单，因为仙农把它分开了，纯粹变成波形，这个随机波形，在噪声当中的通信，用统计通信概论已经很好了，所以可以做出来，可以描述，可以分析，可以得到解决办法，但是内容跟价值这个东西用概率论描述不出来。这个数学工具到了1965年以后，还不是1956年，1965年以后，被另外一个美国人叫L・A・柴德，提出了模糊集合理论，内容是有模糊的，价值也有模糊的特性，所以仙农在1948年，既没有通信工程对内容和价值的要求，也没有解决这类问题的数学方法，所以仙农这种情况下，只能做统计通信理论。只能做统计的，或叫语法性的信息理论。所以不能怪他，这是个时代的局限。他能够把这个内容跟价值摘出来，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他比别人高明，他摘开了，拿概率论随机过程去解决问题，解决了，信息论就产生了。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但是他的局限之处也在这，而他的局限也在这呢，是社会的需求，当时没有到这个地步，所以不能怪仙农本人，是社会进步的一个必然。

 

我们今天来学习这个仙农，可能除了前面那些讲家庭的教育、个人的素质，学术朋友的这种互相帮助、互相启发，社会的需求，除了这个之外，就是研究，因为我们这个时候正是转型的时候，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转型，物质科学向信息科学转型，这个转型不是说物质科学就丢了，不是。但是，新的信息科学需要新的方法论，原来的这个还原论，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它有用，可以把这个复杂的东西分解出来，一个一个相对简单的系统，做出这个成果以后，不够用了怎么办？要用新的信息科学方法论，我们现在把它叫做信息生态方法论，就把这些碎片化的、孤岛化的、原本是一起一个大的系统，因为太复杂，把它分解成为，一个一个相对简单的东西去研究，但是丢掉了它们的联系，现在就要用信息生态学的方法论，把它们按照内在的联系，重新把它们联系起来，重新审视，重新建立这种联系的理论，这是今天信息科学，包括人工智能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们这个时代，就由这样一个转型期，注定了我们要关注，信息科学的方法论的问题，如果不关注，我们就继续在那个分解，越分越细越分越细，人们越做越细，越做越窄，是吧？

 

    想想也能够想到，这个分而治之越分越细，越分越窄，确实越分越好做，但是做到最后都是零七八碎的，都是一些碎片。碎片和系统相比，这个意义差太多了。系统论的一个基本观念就是，系统的功能、系统的价值，远远超出那些碎片价值的和，所以你得不到整体，那你就丢掉了西瓜，只得到了芝麻，所以今天我们要学习仙农，他是没办法，在那个时代就这样一个时代背景，就那样一个科学基础，我们今天学他，又要学习他，又要能够超越他，这是时代进步的结果，不是我们个人比仙农聪明多少，而是我们这个时代，比仙农那个时代进步了，所以我们要注意方法论。信息科学有它自己的方法论问题，所以我讲老的方法论，就是这个还原论分而治之，现在遇到了新问题，就是信息科学，包括人工智能，什么大数据、云计算、移动互联、各种网络，都是信息科学的科学理论和技术应用。遇到了这个新问题，所以老的方法论既是仙农成功之母，使他成为信息时代的旗手；另一方面，也是他受限的原因，成为新一轮革命的对象，所以我们要把仙农的信息论扩展，要突破那个限制，这样才能够，使得今天的信息科学，能够适应今天信息科学所需要的方法论，来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