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解读《真思想》（4）

今天这个社会，人们沉浸于工具理性的狂欢之中，不断有新的科技产品出现。而这些科技产品所实现的目的都是非常无意义的、不合理的。所以人类会制造出那么多可怕的杀伤性武器用来毁灭我们人类自己。这就是工具理性全面凌驾于价值理性之上所带来的可怕的后果。

每一个人与你之间，就像霍布斯所讲的人与人之间是狼与狼的关系。他人与你都是潜在的竞争者的关系，而这种竞争性体现，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一种意识意义上的竞争性。你自己可能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乐于助人的人，没有这方面竞争的意识。但是在存在方式上，市场经济已经内在的蕴含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性。这种竞争性，我再强调一点，不是意识上的，不是主观的心境上的，而是什么？而是存在方式上的。换句话说你不愿意这样，你也得这样，否则你没办法生存。为什么？这就是现代资本逻辑所孕育的市场经济所内含于其中的人与人之间外在式的、博弈式的存在方式。而马克思管这样的存在方式理解为交往的异化。他人与你之间本质上是一个竞争的关系，只不过这种竞争可能是潜在的，可能是现实的。

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里说“在交换价值上，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转化为物与物的社会关系。”我们今天感觉到很明显，在社会上生活好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像是在做买卖，在进行商品交换。就像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所讲的，“你和我彼此之间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你我所拥有的物品的价值，你和我作为生命本身是没有价值的。”这是一种非常深刻的讽刺和揭露。

为什么？因为在今天这个被资本逻辑主导下的物的依赖社会形态之中，整个世界都被工具化了。树木被还原为了木材资源，知识被还原为了信息资源，而人被还原为了人力资源。一切都被工具化、手段化，而目的呢？人类迷失了自己要实现的目的和价值，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你究竟要干吗，你也不知道你把这些东西当做资源，用了这些资源来赚钱之后，你的生活还有没有别的意义。

所以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霍克海默和他的学生阿多诺在那本著名的《启蒙辩证法》里面才讲，“被彻底启蒙的这个世界，陷入到一片灾难之中”。为什么？因为当人的工具理性占领了人类价值理性的阵地以后，人面对整个世界都会以“有什么用”这种唯一的工具理性的经济价值尺度来理解。成功学大行其道，赤裸裸的体现出了“工具理性”的横行无阻，因为成功学本身就是“工具理性”的体现。成功学就是让你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发家致富，让你如何利用各种各样的资源，成功创业，早日成为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它永远在去让你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问，就是如何，我如何才能成功？它只考虑你的手段是否有效率，但是它从来不反思目的。

人们对于目的的反思是属于价值理性层面上的。价值理性说简单一点，就是你的理性体现在你对于要实现的价值进行一种反思性的思考。我为什么要实现这个价值，为什么要追求这个目的，这个就体现出你的价值理性思维能力。而我如何实现这个目的，我如何实现这个价值，那个就是工具理性。所以今天这个社会很明显人们沉浸于工具理性的狂欢之中，不断有新的科技产品出现，而这些科技产品，它们所实现的目的都是非常无聊的、没有意义的、不合理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会制造出那么多可怕的杀伤性武器，生化武器、核武器，用来毁灭我们人类自己。人类越来越倾向于用那些具有科技含量，具有很高效率的手段和工具，去实现那些越来越没有意义，越来越没有价值，越来越没有合理性的目的。这就是工具理性全面凌驾于价值理性之上所带来的可怕的后果。法兰克福学派一直在批判这种所谓现代性文化的逻辑，而对于这一点，实际上马克思在早年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面也说“一个对象对我来说，只有被我所占有，要被我吃，被我喝，被我消费，或者作为资本对我存在的时候，它才真正存在，否则的话它就不存在。”虽然马克思身处的是一个现代性的初期，因为工业革命还没有完成，就是资本逻辑上升时期的阶段，但是他已经高瞻远瞩的看到了一百多年之后，一个多世纪，一个半世纪之后的我们今天这个全球化的，资本逻辑全面的占领世界之后人的异化的形态。

交往的异化表现为人与人之间交往转为物的关系，你会觉得他人对你来说是个潜在的竞争者，所以这导致一个后果是什么？第一你会觉得很孤独，这样的一种孤独感不断的蔓延。法兰克福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弗洛姆的代表作《逃避自由》。当一个人非常孤独，非常想寻求归属感，安全感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把自己与另外一个社会团体绑定在一起。这种绑定往往是非理性的。为什么？他要想办法放弃自己的自由意识，逃避自己的自由，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感到：OK，我属于这个团体，我现在不是孤独的了，我觉得这是我的家庭，他们接纳了我，和他们在一起我有一种身份的认同感。

比如说我们今天这个社会有很多这样的粉丝团体，粉丝，非常疯狂的粉丝团体，他们会完全没有理性的去攻击一切他们认为他们的敌人，对吧？比如说他们所喜欢那个明星的竞争者，他们会不遗余力的进行疯狂的没有理性的攻击。为什么？其实准确的说并不简简单单是他们道德上出了问题，而是因为现代性的文化逻辑导致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异化，而交往的异化导致了这种孤独感日益加深。而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因为喜欢一个明星而结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新的团体，他们在这个团体之间满足一种所谓的归属感安全感的需要。但是代价就是逃避了自己的自由，逃避了自己的意志的选择和自己的理性。他们觉得越是这样的一种谩骂越能够有一种所谓的集体认同感，我骂，你也骂，咱们都因为喜欢这个明星而去骂另外一个明星，于是咱们之间有了一种所谓的认同感，我就觉得不再孤独了，咱们就是一个家庭一样的。

直接导致人类的本质异化的是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作为现代性文化逻辑的意识形态导致人类的本质的异化，导致人类的劳动、交往和感情需要再生产全面的异化。而这种现代性文化逻辑的罪魁祸首，它背后的那个指使是什么呢？就是资本逻辑，这就是我所要呈现的这样一个论证的过程，这也是马克思以及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无论是早期的卢卡奇，后来的葛兰西，还有像萨特，包括像法兰克福学派，包括像后来的后马克思主义者，比如说像鲍德利亚，德波，包括到现在的阿兰巴迪欧，奇泽，他们更多的正是沿着一种所谓文化的微观分析角度来分析现代性文化逻辑所导致的人类本质的异化。但是不要忘了现代性文化逻辑，它是人类本质异化的一种直接性的意义上的罪魁祸首，但是在间接层面，归根结底来说，在历史形态上，资本逻辑才是一切的幕后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