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一)

杨先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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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写的都是我在文艺界经历的一些事,认识的一些人。我想他们,我就一个一个的写了他们,我不写的,那肯定我不想,所以我想的人我值得写。

 

 

第二本书叫《三人行》,就是我在文艺界的人和事。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在文艺界接触的绝不只是美术界,我喜欢音乐,音乐界的头脑我全认识。仔细想一想,当时一级演员就一个郭兰英,那是我的好朋友。昨天给我来电话了,从广州又来电话聊天,一聊聊快半个小时了,我看她也闷了,是我们家里的好朋友。郭淑珍是我的老同学,王昆就不用说了,后来也是我的好朋友,因为她到美国去的,我接待她的,都很好。过去的女高音,三十年代的女高音,管夫人也好,或者是郎毓秀也好,我都认识。

 

我喜欢音乐,甚至喜欢音乐超过了美术。我认为音乐太伟大了,因为它没有形象,它能创造出来那么样的天籁之音。而我们画画不行,那都得有对象,看景都能画出来,看人能画出来,音乐什么都没有,它能创造出来那么样的美好。贝多芬也好,莫扎特也好,我绝对是崇拜。甚至包括老柴我都特别喜欢,就不用说了。

 

因为我有这个条件,我小时候听这些东西长大的。我的哥哥是典型的二少爷,什么都玩儿。那个年头,我们家里演电影,打喇叭,好玩儿喇叭,我们的别墅在仁川山上,他那个大喇叭一放,交响乐当当当当,我感动极了。我是听着这些东西长大的,我喜欢。所以我的哥哥,我的环境,也给我这么些陶冶,我认为很好。美术也是这样的,在那儿也看到一些朝鲜人他们国家的那种感情,唱歌、跳舞的民俗,所以这些都对我的影响很多。

 

所以我的经历,我感觉到,最近我才想到,活到80多岁,有些事才能悟过来。在年轻的时候想不到,在中年的时候忙工作也想不到,老了以后慢慢才想,过去我特别不好意思,我的出身不好啊等等,总是感觉是一个负担,有一种负罪感。你们在书里都可以看到,我们家的丫头,后来我去看的,我们的红儿姐、喜儿姐,我写的那几段,都感到特抱歉,一种负罪感。

 

最近我就想,从一个人的经历来说,我倒感觉沾了光了,我就感觉沾了出身不好的光了。经历多,海内外的事,家里这种起伏的事,那别人是没有的,我经历了,反正是说不出来的各种情况,你没碰到都得碰到,所以我倒感觉,反而作为一个人的经历来说,我倒反而感觉到我的出身给了我很多的方方面面的影响吧,这对于一个搞艺术的人来说,我认为是有用的。

 

我画画也是这么个情况,有的人学了油画,一辈子就是油画,人就在这上干。我学的油画,我今天也是等于吹牛吧,我在我们班上绝对是第一把手。我也没想到,我也不怎么用功,你想,唱歌、扭秧歌都是我的事,合唱团我是团长,扭秧歌我是队长,整天忙这些东西。画画有时候也画,到交成绩的时候,徐悲鸿还给了我一个奖,我经常卖弄这一点,30万法币。当然,两包花生米、一本笔记本也就30万,那个时候。但是很高兴,也得到院长的喜欢。就是我玩儿,真正的画画我就感觉到我并不用功,可是最后毕业的时候,我是第一名,碰上的。所以我经常说,死猫碰上死老鼠,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

 

可是事实呢,你瞧我在出版社的成绩,我都感觉太厉害了。我都没看,有一次搬家,我那些印刷品我都忘了,一看这么多,这谁画的?这都是我,印的杨先让。还有领袖像,多不简单!但是很卖命。因为我没有当一个大画家的思想,所以我走在哪个山头,我就唱哪个山头的歌,一点不遗憾。本来是搞油画的,画的也挺好的,最后不画了,搞版画了,变成了版画家了,又得奖,就搞版画了。后来到学校教版画在版画系。李桦先生又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系主任,那绝对我认为我是他最好的教员。我离开他的时候,他绝舍不得我。但是,就这么一个人又搞版画,最后,我其它的画画得也可以。

 

四人帮倒台以后,开放改革了,画值钱了,人都在画,我一头钻到搞民间了,下乡了。我记得我的一个表哥和我同岁,他的外号叫“秃驴”,因为小时候他撒泼。我们家乡就是这样,男孩撒泼外号都叫“秃驴”,因此我在家里头外号也叫“秃驴”。我没想到他也叫“秃驴”。结果我们两个都在汉城上中学,一个同学叫“秃驴”,我刚要答应,结果他答应了,真高兴,得,这个秃驴就给他了,我再也不叫了。

 

我这个堂哥在美国一直没回来,这次回来看我这个堂弟,我们几十年没见面了,我们又是同学,又是亲戚,他在那儿又发财,开饭馆发财的。然后回来看我,结果我领着队伍到农村去考察民间艺术,他就奇怪,他说什么年头了,人家都上月亮上去了,你这还和农村跑,奇怪。我姐姐是中学的校长,她在哈尔滨,她退休了以后,她就说我是浪费生命。反正很多人不理解,可是我特热心。人家都在画画,我也不画了,除非是逼着我,我就画一两张,也可以,参加个展览,而且画得还挺好。

 

我记得四人帮倒台,美术学院第一个出国展览就是到香港,全国的教员都要拿作品。我也拿了一张,放在大礼堂,大家伙审查。艾中信当时是副院长,一进屋,问这是谁画的?我的画,我说我画的。他看了我也不说话了,画得好,肯定。不然的话他怎么那么吃惊呢?结果到香港去,我这张画丢了。不好的画干嘛丢啊?那肯定画得好才丢了,让人偷了,所以我高兴。我就这么一个人。我也不认为是好,反正我画了,就这么个情况。

 

结果我一头钻到民间,我就干这个系,然后考察等等,就这么样走过来的。最后出成绩,我也想不到,我也没想到,我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版画家,而且是五十年代的代表者之一。那当然,我在中央美术学院,三十年代是李桦他们这一批人,四十年代是古元、彦涵,五十年代是谁呀?是谁呀,数吧你们,没有我吗?可以吗?我是在中央美术学院当教授的,而且是版画系。很自然的,我也没想到,忽然间又搞民间美术。最后,虽然我离开了以后,他们把这个系取消了,但是喊了10年多,总是起了作用,我就变成头面人物了。

 

我也没想到最后又出来《黄河十四走》这本书,都是没想到的。汉声出版社逼的我写的,我最后写了,结果他们出了,起的名叫《黄河十四走》。没想到挺红的,国内要出版。这一次张杰死皮赖脸的也想着出版,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我都没想到。所以我这个人就靠着自己这一点所谓的天分吧,我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的书法,我爸爸最重视我的就是书法。我小时候,我的其它功课不及格干什么,爸爸从来没说过我,但是书法,那他是绝对重视,因为他的书法好。他回国给我带的礼物,绝对是笔墨这些东西,别的不给带。给我妹妹她们带的就是鞋、女孩穿的东西等等,给我就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所以我爸爸对我特别重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感觉我写得好,成绩都贴在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看,我也不知道好在哪。所以我就感觉到经历很重要,家庭的经历也很重要,我自己的从艺的经历我认为也很重要。

 

刚才说到了书法,我也没想到,在休斯顿我儿子忽然间要让我写《兰亭序》,我说我没写过这么多。还要写大,我说怎么个大?我就四尺宣,四张纸,我就算,我就给他写了。而且,其实《兰亭序》完全有那个临摹的印刷品,我都没找,我就让一个朋友找一个《古文观止》,把《兰亭序》那篇文章给我拿出来,我就照着写了我的行书,写完了一个字没错,我感觉到很满意。结果儿子说太小了,还要再写,我的纸都可惜了。最后用六尺宣又写,一个字也没错,写完了。休斯顿美术馆还展览我其它的书法,甚至在玻璃柜里头都展览一年多。我就变成个书法家了,我也没想到,从来没想过,也不想当个书法家。但是我就这样很自然的。但是我的书法我感觉到只不过是不难看而已。

 

我这个人,我绝不是因为我是共产党员,我就要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人不是。我只要是答应了人家要做的事情,或者我准备决定要做的事情,我都很认真的做。最后有什么效果,我这个估计不出来。刚才我说了《黄河十四走》,我也想不到,最后办了个民间美术,最后在社会上起这么一个作用,我也没想到。我只不过是感觉老祖宗需要,需要我宣传,需要我卖力气,我就卖力气,不画画等等我也不在乎。

 

最近我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情,我在烟台也说了,在致词的时候一次会议上我说了。吃饭的时候,我的一个可以说很好的朋友,他是油画家,他在我耳朵底下小声说,他说当初你如果画油画多好啊,你瞧你搞了版画。我当时感觉这什么意思?弄的我挺恶心的,那顿饭我没吃好,我就感觉没劲。什么意思?油画现在很值钱,版画现在不值钱,对我是这么一个遗憾。当初如果画油画的话,我能画的很好,今天能发财。因为你搞了版画,你瞧你今天你的版画卖不出去,这太丢人了。

 

但是那是我的好朋友,我认为他也是诚心诚意这么说了一句,对我好,所以我就没说什么。可是仔细想这些事,我不考虑这个。我们家有钱过,太有钱了。你们想一想,都哪去了?我爸爸那时候在沈阳,因为他们在商量在秦皇岛买了30亩地,要干嘛?要准备建玻璃厂。那钱都哪去了我都不知道。有一次我到秦皇岛去旅游,带着学生,就带着徐冰那一班,我就想我爸爸要开工厂,30亩地在哪呢?

 

我和我爸爸40年没见,1983年,我第一次到去美国看他,我就问了他这一句,我说爸,你瞧你,从哈尔滨,不是我爸爸就是我爷爷、我叔叔,从哈尔滨,你往下看,每一个大港口,每一个大的市,辽阳、沈阳、大连,你就往下弄,烟台、青岛,甚至包括那个北戴河旁边的秦皇岛,你知道上海、香港,我说你的股东,你的生意,你不心疼吗?我问我爸爸这个问题。我爸爸真好,那时候他90岁,他想了想说,他说时局,没办法,但是他也不心疼。

 

我到南朝鲜去的时候,那时候是1989年,那时候咱们和韩国还没建交,咱们都叫它南朝鲜。人家请我去讲学,给五个美术学校讲学,也是旅游,然后看看我的老地方,那都不属于我们的。我遇到我的小学同学,他叫何为选,这个人死了。他陪着我走仁川,华侨小学等等,都是我的英国的地方,他说先让,这条街都是你们老杨家的你知道吗?我说我不知道,现在那都哪去了呢?所以我就感觉到,什么你的我的,什么这个有钱没钱的,不是说我瞧不起,我特喜欢钱,我见钱眼开,但是这些事我想得开。

 

所以我就感觉到我并不追求这些东西。我也并不是说特别超然、装蒜,我也不是,我就很自然的。反正我现在拿点薪金够了,偶尔有时候人家拿我一张画也给我点钱, 我也感觉很满足了,你还要怎么样?什么一尺几十万一尺几十万,我不能说我藐视,我也不能说我羡慕,我绝不羡慕,我起码是看不在眼里的,这是我的一个人生观,我就这么活过来的。

 

我说说《三人行》,第二本书《三人行》,那就是我在文艺界经历的这些事,我认识的这些事。在国外我想他们,我就写了一个一个的,我能不想他们吗?我能不经历它们?还活着的当时在美国,就是顾毓琇,那是徐悲鸿的朋友,那是徐悲鸿的顶头上司,国民党的文化部的副部长,对吧?中山大学的校长,借的蒋介石的校长,他在休斯顿,是我们的好朋友,几十年了。我的文集写了四五天,对我特好,那没话说。

 

我能不写徐悲鸿吗?我能不讲徐悲鸿吗?我在美国做交流,我能不讲李苦禅吗?我能不讲蒋兆和吗?都是我的老师,是吧?叶浅予我能不写吗?古元、李桦我能不写吗?文艺界这些头面人物,我都接触了。刘开渠,大雕塑家,对我多好,我都没想到他死了以后,他的太太写了回忆录,人家告诉我,杨老师,你没看谁写的回忆录,那里头说了,文化大革命遇到了两个好人,头一个就是杨先让。我说真没想到,我只是帮他说了几句话。因为那时候他是牛鬼蛇神,受欺负,我打了个抱不平而已。但是人家记得我一辈子,我就交了这么些朋友。

 

我写他们,我想他们,我在美国,我当然想他们了。一群从别的地方到北京来到我家里来吃一碗面,然后聊天等等,都是这么一个情况。我不写的,那肯定我不想,所以我想的人我值得写。江丰,大家伙都说他左,左得可恨,可是我感觉他左得可爱,我写。我看了我的文集里收了他两篇,我感觉写得挺好。所以我写的东西我认为都是情之所至,也不是要给谁看,也不是为了稿费。因为我有条件,因为在美国中文报纸,侨报、闽南新闻、华夏诗报等等,等着我的文章呢,我的文章一出来,他们就给我登,所以有这个条件。

 

国内美术杂志,我们学校的美术研究,只要我有的文章,他们也愿意给我登。还有张杰在报社里头,什么教育报、艺术报也给我登。所以我有感而发的东西也都这样发表了,因此积累成册也是很自然的。所以民间的东西,第三本,黄永玉给我起了这么一个艺术的名字,我也接受了。

 

确实是很努力、很卖力气,忘我的为老祖宗呐喊了这么十几年,我就感觉也值得,写了一些文章。唱戏的一个过程等等的,辛酸苦辣都经过了,但是我无怨无悔,我感觉都是我愿意做的。所以有的把它写出来,留了文字,积累成册,我也感觉到是理所当然的。能有对后人有什么启发,我认为只是个存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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