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航讲行为经济学（1）

行为经济学会更多的关注、研究非理性和非自利的这一面。在未来的整个大的经济科学视野当中，今天的传统经济学将成为行为经济学的一个特例

我主要想给大家讲一下行为经济学，就讲一下行为经济学的前世、今生和未来吧。

我们看今天的行为经济学的一个重要功能，实际上就是对传统经济学进行批判和挑战。也就是说，对传统经济学没法研究的现象，行为经济学可以给出各种各样的解释。如果说要讲行为经济学的前世，我们甚至可以追溯到200多年前。伯努利提出了一个到今天为止在行为经济学中也具有非常重要意义的实验，就是所谓的“圣彼得堡悖论”。他提出“圣彼得堡悖论”的时候，严格说今天的主流经济学都还没有诞生。他大约是1738年提出“圣彼得堡悖论”的。“圣彼得堡悖论”直接挑战了今天作为传统经济学基础的“期望效用理论”，后来一直作为行为经济学中一个重要的研究内容。

随着人们对经济行为、经济决策的观察，真正的行为经济学诞生，实际上要到20世纪50年代以后。大家都知道，另外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赫伯特・西蒙 。西蒙提出了有限理性这样一个概念，试图来修正传统经济学的完全理性概念，这也被认为是行为经济学早期的萌芽。那么行为经济学比较蓬勃的兴起和发展，事实上是到了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以后，我们说很多经济学家都发现传统的经济学在解释人们行为和决策时，实际上是有非常大的漏洞的。就是说有很大一部分行为，传统经济学是没有办法进行解释的。这个我们在行为经济学当中把它叫做异常现象，或者简称异象。所谓异象就是用传统经济学的理论，无法解释的行为。

从大的方面我们来概括的话，实际上行为经济学和传统经济学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传统经济学只讲人的理性行为，只讲人的自利行为。但是行为经济学就发现人除了传统的理性行为以外，还有大量的非理性行为；人除了自利行为以外，还有大量的非自利行为。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来理解行为经济学，也就是说行为经济学和传统经济学的不同，就在于它既研究人的理性行为，也研究人的非理性行为；既研究人的自利行为，也研究人的非自利行为。

具体来说，行为经济学通过一系列行为实验，当然，后期还通过一系列神经实验，从三个方面对传统的经济学提出了挑战。第一个方面，就是我们刚才讲到的，伯努利在200多年之前，事实上就已经对今天的传统经济学的期望效用理论提出了挑战。当然，我们现在的行为经济学中就这一块来讲，就是说人们在行为，尤其是在决策的时候并不完全遵循传统经济学的期望效用理论，现在其实有非常多的行为实验和事实来给予证明。比如说，除了我们刚才讲的伯努利提出的“圣彼得堡悖论”，还有非常著名的“阿莱悖论”，“埃尔斯伯格悖论”。这些悖论事实上都表明人们在决策的时候，并非完全遵循主流经济学所谓的期望效用理论。就是说用期望效用理论来解释他们最后的决策是不一致的，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方面，是行为经济学研究非常多的内容。

第二个方面就是行为经济学通过大量的行为实验和观察，发现人们的很多行为不符合传统经济学的理性假设。具体说就是在主流经济学中，当我们讲人是理性的，那就是要符合所谓的一致性公理。但是人类有大量的行为是不符合一致性公理的。这里比较著名的有好几个，比如这次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塞勒最早发现并提出来的 “损失厌恶”，“禀赋效应”，还有 “框架效应”，“时间偏好不一致”等等。就是说在这些行为当中，人们的决策和主流经济学的一致性公理是完全不符合的。就是说在我刚才提到的这些经典的案例当中，人们在这一刻，比如说他可能是个风险偏好者；在下一刻，可能就是一个风险规避者。也就是说他们的行为表现出很大的不一致性，这也就是说他的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

第三个大的方面，行为经济学对传统经济学的挑战，就是对传统经济学自利假设的挑战。因为传统经济学不但假设人总是理性的，而且还假设人总是自利的。我们大家都知道非常著名的“纳什均衡”。关于“纳什均衡”我们可以用所谓的“囚徒困境”来解释。如果说人都是自利的，人做的每一个行为和每一个角色考虑的都是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话，那么在囚徒困境这样的场景下，互相背叛就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但是我们都知道，“囚徒困境”带来的一个重要结果，就是对两个人来说，都不是帕累托最优。就是说两个人可能都得到了一个比较糟糕的结果，或者说是一个次优的结果。类似这样的观察，行为经济学家都是通过大量的非常严格的实验来展现的。也就是我们要看人在给定的这种囚徒困境的场合下，人们是不是都把背叛作为一个首选的目标或者策略来选择呢？大量的行为实验告诉我们并非是这样。除了“囚徒困境博弈”以外，还有比较典型的，比如说“公共品博弈”。“公共品博弈”通常被认为是一个多人的 “囚徒困境博弈”。如果按照“纳什均衡”来推断，在“公共品博弈”中，每个人搭便车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但是大量的实验表明人们并非全部都是去搭便车。再比如说 “信任博弈”，“信任博弈”如果完全按照主流经济学、传统经济学的自利假设来推断，那么双方不信任对方，不给对方投资，对方拒绝返还，这也是主流经济学纳什均衡的一个基本推断。但大量实验表明，人们并不是这样行为的。其他还有比如说比较有名的“最后通牒博弈”、“独裁者博弈”等等。也就是说，通过大量的实验，最后展现出来的人类的行为和决策，是和主流经济学自利假设所预测的人的行为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说长期以来行为经济学主要就是从这些方面收集了大量的事实，从而对主流经济学所谓的理性假设、所谓的自利假设提出了重大的挑战。

在我看来，行为经济学和主流经济学的关系，非常类似于相对论和经典力学的关系。这是因为，主流经济学假定人只是理性的，只是自利的。但行为经济学并没有否定人有理性的一面，有自利的一面。它不否认这个，它只不过说你这个假设还不完全，人除了理性和自利这面以外，还有非理性和非自利的一面。也就是说，在给定的条件下，当人可以理性的来处理事情，可以自利的来处理事情的时候，那么它就是传统经济学研究的这一块领域，行为经济学并没有否认它，不用去替代它，是吧？所以行为经济学会更多的来关注、研究非理性和非自利的这一面。前面那块东西你主流经济学已经研究了，我现在只不过告诉你人除了那一块以外还有其他的。

也就是说，在未来的整个大的经济科学视野当中，今天的传统经济学将成为行为经济学的一个特例。是它的一个特例，但并不是说它就完全没用了，就像经典力学今天是相对论的一个特例，但是它在给定的条件下还是有用的。传统经济学能够解释的我并不需要来动你，也不用把你全都废除掉。我们行为经济学家会更关注非理性、非自利的这一块，但那块你们不研究。所以，传统经济学在未来的经济学发展中，将成为行为经济学的一个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