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解读《真思想》（3）

 

 

 

消费主义价值尺度不断的侵蚀了人类的本应该多元化的丰富多彩的需要和价值尺度。人由那种作为本质的生活人被异化为了消费者。当所有都被拿来消费的时候，人也就迷失了自己真实的需求和生命的走向。

 

 

有一本书，大家可以看看，很有意思，是法国的著名的后现代主义哲学家，也是一位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学者，鲍德里亚，他在七十年代初写的书叫《消费社会》。他说我们今天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消费社会阶段，而且会蔓延到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什么叫消费社会？

 

我们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在今天我们社会里面你会看到有各种各样新的节日出现，双十一，女生节，林林总总，千奇百怪。然而，你要明白其实这些节日归根结底都是伪节日。为什么叫伪节日？它们并不是人类亦或是社会个体通过长期的社会实践，为了满足一种闲暇或者其他的情感，为了满足某种自我的需求而创造的。而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被资本逻辑通过大众媒体给我们灌输之后的产物。说白了，之所以有这些节日就是资本逻辑想要你们每一个人在这些节日里去消费。节日变成了一个消费的盛宴，消费者的狂欢。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人的感性生活过程，所以对于马克思来说，每一个人实际上都是生活人。然而现代性资本逻辑通过消费主义这种意识形态给人洗脑或者灌输把人由生活人完全异化为了消费者。消费者意味着作为消费的人，如果你不是消费者，在消费主义的形态来看，你就不是人，或者你至少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是个失败的人。

 

消费主义的一个内在的逻辑就是生活的幸福最重要的条件就是消费，各种各样的，林林总总的消费。而消费的对象是什么？就像鲍德里亚所说的，其实并不是简单的使用价值的消费，而是所谓的符码价值。什么叫符码价值？不知道你们前两年有没有去看过一些车展，我去过，你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每一辆车旁边都站一个模特。车越豪华，越高档，越昂贵，那个模特身上的衣服就越少，穿的越性感，为什么？它实际上在向你暗示一种逻辑，就是美女只爱社会精英。什么样的男人才是社会精英，拥有豪车的男人才是社会精英。这就意味着当男人们趋之若鹜的去买豪车的时候，与其说你买的是车的作为代步工具的使用价值，不如说你买的是它作为一种社会评价机制对你的认可，对你身份的认同。你需要向整个社会包括向自己来证明我是主流社会的一员，我是成功者，至少我不是失败者。

 

所谓的符码价值，说白了就是商品它所承载的一种社会评价机制对于社会个体的评价标准。你买的东西，只要够时尚，够豪华，够昂贵，你就是成功者。如果你买的东西，越便宜，越地摊，越实用，越没有时尚感，越落伍，你本人就越失败。如果你不去消费你就连人都不是，这就是消费主义的一种非常恐怖的意识形态，然而这种意识形态是无孔不入的，通过各种各样大众媒体的影视作品、商业广告给我们进行狂轰滥炸，我们每天都被这种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包围。

 

在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由生活人被异化成为了消费者，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我消费固我在”这样的意识形态的偏见，把他们全部的文化生活、休闲生活都集中在消费各种各样对他们来说其实并没有现实价值的一些商品上面。

 

当然了，消费的不光是具有实体性的商品，不光是我刚才举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还有隐性的消费。比如信息消费，我们现在每个人都有一个手机微信，会看到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什么社会资讯、娱乐新闻、什么偷拍视频这些东西出现。每天你的朋友圈里人们都在转发这些东西，每天都会有新的所谓的热点的这样的信息，引爆朋友圈。然而，当你每一次点开这些东西的时候，你自己可能没有发觉，你已经被拖入到消费主义的对于信息强制性的灌输之中。

 

给大家推荐一本书，也是一位法国哲学家，叫德波，他本人既是一位导演，也是一位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学者，他在六十年末写过一本书，叫《景观社会》，那本书以格言体的方式来写作。他非常具有高瞻远瞩的精神。他已经非常成功的预言到了在二十一世纪，也就是我们今天这个所谓的信息化程度非常高的社会时代里面人类是如何被信息所强制的。

 

他就讲，景观不再是生活的点缀，而是成为了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的核心，人们开始进入了一种景观拜物教的生命形态。什么叫景观，他的这个景观，包括很多，比如说影像，比如影视作品，包括我们现在每天在微信朋友圈的看的那些小视频。还有包括信息，每天朋友圈里面各种公众号、流传非常广的新闻、社会资讯、娱乐热点都属于景观。然而为什么说它成为了我们生活的核心？你可以想一想，你每天用多长时间看手机朋友圈，看这些公众号或者朋友圈转发的这些信息？我敢保证在座的各位，你们除了工作之外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看这些东西。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看这些东西的原因是什么？是真的因为你对它感兴趣吗？很可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原因？

 

可能有一部分是因为对它感兴趣，但是更多的是什么？就是我一定要知道现在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乃至整个社会，大家都在关注什么新的社会信息、新的娱乐新闻、新的什么政治热点，我一定要看这些东西。为什么？因为我如果不看的话，我很担心别人聊天我听不懂，我很担心自己落伍于整个时代，因而被这个时代抛弃，被这个时代边缘化。它是强制性的，一旦形成了习惯，你就停不下来了，你就习惯每天都要看，一天不看，你就害怕，觉得今天没看，是不少了点什么，好无聊，无事可做就觉得。

 

人的需要的异化体现在什么？就是人的这种多元化的价值尺度，越来越明显的被一种一元化的价值尺度所强暴，所垄断。什么尺度？就是消费主义的价值尺度。这种消费主义价值尺度不断的侵蚀了人类的本应该多元化的丰富多彩的需要和价值尺度。人由那种作为本质的生活人被异化为了消费者。什么都消费，消费商品、思想，甚至消费人的生命、道德、同情、眼泪。当所有都被拿来消费的时候，人也就迷失了自己真实的需求和生命的走向。

 

 马克思实际上对此有很多非常经典的论断，比如马克思在《资本论》里讲，“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因为一切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商品来占有。”这是马克思的一种讽刺，所讽刺的正是在今天这个现代性文化逻辑，由资本逻辑所统治的社会里面，我们会发现当一个人越沉浸于他的消费物质生活的时候，这个人反而不会因此而得到长久的快乐，他更多得到一种短暂的快乐之后会觉得慢慢空虚和无聊。为什么？就像马克思说的，因为如果说一切的人类的精神文明的产品和物质文明产品都用来消费的话，倒霉的还是人类自己，还是消费者。当你完全沦为消费主义的受害者以后，你反而很难得到快乐了，因为你已经体验不到长久的稳定的真正能够给你体验深层次快乐的东西了。如果说一切的商品都可以通过货币来占有的话，所有的人类的产品的意志性，它所凝结人类产品的个性也就被消解了。

 

二十世纪初有一个著名的社会学家齐美尔，他的一本书《货币哲学》里面有一个概念叫“移平”，他认为现代资本逻辑会移平人类的个性。为什么？因为人类在劳动过程之中，精神上，物质上都会体现出像刚才说的人的个性。但是一旦说资本逻辑接管了这个经济系统之后，那就意味着交换价值凌驾一切，一切的人类产品都要纳入到市场经济的循环系统之中，一切的人类产品都可以被当做商品来进行标价。问题是，标价这个东西，本身这种行为就是一个量化的行为，这个值多少钱，那个值多少钱，他们之间就有量的区别，没有了个性和质的差异。

 

这势必造成什么后果，那些独特的东西，真正具有个性化的、智性化的价值人类越来越难以体会到了。我们虽然现在的商品表面上琳琅满目，你想消费什么都可以，但事实上我们会发现它们本质上都是一种消费品，你有了钱都可以占有到，所以你就很难再体验到不能被钱所买来的快乐，那样的一种神圣感，超越于功利价值尺度之外的一种价值。比如说审美价值、人的情感价值、道德价值等等这些东西。

 

所以人类的价值尺度，实际上本应该多元化的，但恰恰是被作为现实的资本逻辑所不断的限定和矮化。你有这些需求，情感需求、道德需求、伦理需求、审美需求，它所对应的是不同的价值尺度，但是由于资本的逻辑形态下，你的这些尺度都被消减了，你的其他方面的需要都越来越难以满足，人们只能把自己的精力去满足同样一种需要就是经济需要。而其他的需要反而很压抑，难以满足，只有经济需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膨胀，甚至扭曲。

 

所以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里面说“个人只有作为交换价值的生产者才能够存在，而这本身就是一种社会对人的强制”。这就是马克思对于西方自由主义特别有力的批判。什么意思？自由主义整天讲你是每个人都有的自由生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的自由。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我们纵览全球化时代的全球文明，你发现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他们只不过是用不同的方式来追求同样的一种价值，就是交换价值。然而真正一个多元化的尊重个性的一个社会应该是允许每一个社会个体去追求不同的价值。

 

我举个例子，我原来做过对外汉语老师，后来我发现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各个国家的朋友他们生活方式非常相似，听差不多的流行音乐，看差不多的美国大片，每天上午学习，下午去酒吧喝酒，晚上去夜店跳舞。原本多元化的文明在哪？没有，都被资本逻辑给消灭了。资本逻辑名义上标榜自由主义，标榜多元化，实际上没有，它在不断的消灭多元化，它让每一个人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追求同一种交换价值，然后这种交换价值去实现同一种生活方式，就是消费主义的生活方式。最后让人忘掉自己真实的自由和个性是什么，就是在这样的一种消费主义文化环境之中。

 

所以马克思就说，为什么马克思讲，你只有作为交换价值生产者才能存在。换句话说，在今天这个时代，纵览全球，你拥有的自由只是以任何一种你所擅长的方式去换取交换价值，比如赚钱，这样的自由，可你却没有不去赚钱的自由。于是我们就会觉得很累，很疲惫。这就是为什么今天身边的朋友不管什么年龄什么阶层的人都会说“我觉得我很累，身心俱疲。”这种累归根结底正是一种消费主义通过符码价值的更新换代导致了一种强制性的进步，无论是商品，知识，技艺，人的思想，人的灵魂，人的情感，以及各种各样的信息都被绑缚在消费主义不断扭转的车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