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黎的天空下》（2）

很多文化的、现实的人的生活享受其实和他们的古典的这种遗产都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一个城市的脉搏，这些东西不是摆在那儿的，不是博物馆里冷冰冰的东西，它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觉得只有层层叠叠的这种一部分一部分的被叠加起来，才能使我们的子孙后代生活起来更丰富

一个人完全不了解一个城市，他是怎么能够空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的，实际上就是我把这个书里面的，我梳理了一下巴黎全部的重要的地方。其实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暗的线索，如果你去的时间不够长的话，你就去它最主要的地方，因为那些地方实际上是巴黎层层叠叠的这种历史文化，它把它汇集在那里，就是它的最精华的东西，它想展示给你，那肯定就是卢浮宫或者奥赛博物馆或者是巴黎圣母院。还有其实我们中国人不是特别知道的，在巴黎圣母院的旁边有一个叫皇家礼拜堂的地方，这个是在西方建筑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哥特式建筑，那么它被称为巴黎的宝石盒子，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哥特式建筑，它已经脱离了这个古罗马式建筑的这种厚重的这个墙体，所以它能允许有非常大的彩色的玻璃窗来代替这个墙体，那么整个的，我听人家说一定要去这个皇家礼拜堂的时候，我就进去了，但是我之前真的没有想到那种感受是那么奇妙，就是你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它的那个彩色的玻璃，那个阳光透过玻璃洒下来的时候那种五彩斑斓的色彩，即便你不是一个教徒，你不相信天堂，那么走进去的时候，你也突然会觉得你跟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神秘。大部分的这种彩色的玻璃窗，它实际上上面是有一些人物故事的，是给当时的类似于文盲的这种教徒来讲这个宗教故事讲圣徒的故事的，可是如果你实际上你并不了解这些，你也并不信仰这个宗教的话，但是你看到那么美的事物，那些人物在那种彩色的玻璃窗上面，然后光线在上面移动，就是这种感觉，你会觉得即便没有上帝也有一些神秘的事物实际上是支配着我们的生命的，而且我们特别值得去了解，这种人类的工匠世世代代地通过他们的记忆来传授一种美，这种感觉就是你确实是终生难忘，我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就是终生难忘。

那么我当时还看到皇家礼拜堂是晚上有演出，因为我们都知道教堂里面的音乐的传统是非常强大的，这个教堂在修建的时候，它的音响设备是非常好的，所以很多现在的这些小的乐队包括大型的宗教音乐的演出都是在教堂里面的。我当时就迫不及待地到处去买票，然后买到票了以后，实际上当时那个我是很熟悉维瓦尔第的《四季》的，那么当时有一位音乐家来表演维瓦尔第的《四季》。其实天已经黑了，然后他们用灯光代替阳光来照射这个五彩的玻璃窗，然后当时《四季》当中的那些小提琴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当时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你知道吗？就是生命中你突然体会到了特别特别美的感觉，你就会特别热爱生命。所以我觉得为什么我们有的时候会觉得说自己有些麻木有些沉沦或者有些感受不到生命的价值，就是要去体会美，所谓真善美当中这三点，你如果有一种热爱真诚的感受，热爱真理，然后你去体会用美来表达真、善的时候，你就是会觉得你整个的人都会不一样，你的后半生都会不一样。实际上就是我从到欧洲去学习，然后开始写《巴黎》写《柏林》写《欧洲》的系列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整个人生都有了改变，但是这种改变是一种很内在的，我很难用一句两句来表达出来的，但是我特别愿意把我这种喜悦的感情分享给大家。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我这本书会很有帮助的，之前其实我觉得很多读者也跟我说他们是从阅读我的这个《人物手册》开始的。因为你对巴黎对法国的文化不是很了解，那你其实先读人的故事，那么这些人的故事，其实和你一样他们也是有成长有悲伤然后有喜悦有成功，那么所有的这些东西实际上有一个共通的东西会打动你，但是因为它是在不同的异域的文化背景下，所以这些东西可以带领你走进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同时其实你走进了五个人，十个人的生活的时候，你也对那个时代有一个了解，所以读了《人物小册子》之后，你就会觉得对那个地方有一个亲切的感受，那么你到了那儿就会觉得这里面有我认识的人，其实我走在街头的时候，我看到那个雕像我知道它的故事，我知道它都做过些什么，那你就会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那么在之后你可以边走边阅读，每一个我写到的这些景点，就像刚才我们大家聊天的时候说到很多语言有障碍的朋友，就是他没法，比如说巴黎它有很多东西，它不给你，甚至连英文都没有，它只有法文，那你之前可能稍微有一点了解，但是你面对那么多的东西确实是非常非常多的艺术品，你怎么去了解它。其实我那个书里面有一些详尽的解释，就是比如对奥赛博物馆或者罗浮宫那些在艺术史上最重要的作品，我是有一个切入的角度，能够帮助大家、如果作为一个通道可以去亲近它。如果你回来之后你还觉得意犹未尽的话，其实你，我不能说是复习，但是你再反复再重新读这个书的时候，你的感受又是不一样的，实际上跟我写书的也是一样，我想写他，我写之前的感受和我写完了我再重新整理的时候，我觉得我又亲近了一步，而且在头脑当中有一些东西是可以作为你的Basement ，你对一些事情了解了之后，其实更有助于扩大你对世界的认知。所以我们说人对世界的了解就像一个圆，我们了解了一部分之后发现这个圆之外，它的圆周还有更多的东西。其实对巴黎对欧洲的了解也是这样，你知道的越多你就觉得越能够体会到那种喜悦的感觉。

讲一个人物，其实我对左拉的小说并不是特别喜欢，因为我觉得他那个自然主义的风格和我的那个气质不是特别契合，但是我在这个巴黎的犹太博物馆就看到了当时发生了一个重要的案件，这个案件明明是一个清白的人被冤枉，而且被官方判以重罪，那么左拉是唯一站出来呼吁要重新审理这个案件的人，那么他当时写了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叫《我控诉》发表在巴黎的报纸上。那么我当时参观犹太博物馆的时候，我看到了这张报纸的原件，突然我就有一种热血沸腾，或者说是有一种对正义或者对公理的那种蓬勃的那种激情的感觉，然后我顿时眼眶就湿了，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你可能并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跟你有关系，但是当你亲眼看到一些我们的所谓可以作为人生导师或者楷模的人，他们非常有勇气的去面对人类当中的不公或者很糟糕的阴暗面的时候，你就会吸收到他们所传递给你的那种热切那种勇气。其实这个案件跟左拉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这个被判刑人的妻子四处去求告，但是没有人理睬的时候，那么她就碰运气，找到了左拉，那么左拉当时实际上是一个已经功名成就的作家，他并不愿意去管别人的事，而且这个事情实际上是当时的法国军方已经定性的，所以左拉就是很慵懒地就把她打发出去了，但是当他做这件事情的一瞬间，他就有一种内疚的感觉，他就觉得他不能安睡，他不能听到一个明明清白的人被冤枉，然后他就置之不理，而且这个人和他生活在一个文化的共同体里面，所以左拉当时踊跃地站出来要求来重新审查这个案件，但是很多人认为左拉的这个行为是叛国的，因为这个人是被军方认为是间谍的，你为一个间谍来说话，那么你实际上就是一个对国家不忠的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左拉在屋里的时候，他的这个窗户的玻璃突然就被石头给砸碎了，然后他的妻子孩子出门的时候，那些小孩就追着他们就说一些非常难听的话，甚至他的房子的外墙就被涂抹了粪便，那么我们可以想到一个人他当时面对多么大的社会压力，但是他依然要觉得一个世界的公理和正义是多么重要，他能够站出来，而且勇敢地把这件事情最后澄清。我觉得这种伟大、这种博大的胸怀，一种对正义的追求，这些东西是能够传递给你的，所以我特别怀念在巴黎碰到得很多很多，它们保留了一些重要事件的原始材料都是在这个博物馆里，如果你对这个事件有所了解，就是知道它的来龙去脉的话，你当真正面对其实一个很简单的一张报纸，或者很简单的一个作者使用过的物品，或者就是拉雪兹公墓里面的一个简单的墓碑，你就会激情澎湃，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我觉得巴黎是一个可爱的城市，但是巴黎人不够可爱，这个是全世界都公认的，我们可以在其实有很多地方都看到，全世界的游客都在抱怨巴黎人抱怨法国人的傲慢，就是当你刚一张嘴他发现你不会说法语，或者是你的法语发音不够好的时候，他那个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特别不好看，这个是所有的外国人都深切体会的，但是为什么我们还那么热爱巴黎，是因为我们不是冲着这些人去的，我们不是去看巴黎普通人，而是我们其实是被它的文化的精英，或者它积累的文化所激励的，这个是我们热爱巴黎的原因。

还有就是关于巴黎的城市，我当时特别感慨的是突然下暴雨了，就走在巴黎的街头，然后大概几分钟的时间那个水就全部，就路面的水就被吸干，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然后因为我事先是知道的，我就沿着这个马路边去找它的这个地沟。我们知道这个巴黎的地下水处理系统是非常非常发达的，而且实际上是在拿破仑三世时代，就开始做整体的一个巴黎的这个规划，所以他在做这些很细节的那个地方的时候，都特别地用心。我读了一些关于巴黎当时改造的时候，处理它的地下水，处理它的饮用水的这些工程师，这些技术人员的故事，我觉得他们特别的专业，而且特别的尽心，就是有一种责任感。我不是在抱怨北京，但是北京确实有这个问题，我有时候真的是一下雨就在那淌水的时候，我真的就会想起巴黎。它的那个小街其实很窄，而且路面都是那种鹅卵石或者是方形的石子铺路的，其实是显得很古老的，但是它在这个古老的外表面之下，它是有一种非常先进的城市理念的，实际上这个东西我觉得也是我们热爱它的原因，就是它为什么能够保存它的古典的外在美？是因为很多很多的人做了很多的工作，我们知道巴黎的这个外墙无论你是房间的主人，还是城市改造人员，不管你是谁你是绝对不可以动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文化遗产，但是在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的生活实际上是非常现代化的，各种设施是跟世界同步的，但是他们保存了这个外壳，就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城市的天际线，这种美丽的古典的统一的这种感觉。这种几何形、这种巴洛克时代、文艺复兴时代积累下来的建筑艺术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生活其间，而且他们要留给子孙。这个东西其实是特别让人感动的。

 就是从一个外来人的角度上来说，就是实际上欧洲所有的城市都是从漆黑走向光明的这个过程，巴黎当然在它整个城市改造的时候，我们知道奥斯曼伯爵他在改造的时候，他其实是从上到下从天到地都做了非常详尽的一个计划，所以巴黎从过去的那种幽暗灰暗，甚至是恶臭当中，转瞬之间或者几十年之间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光明之城，那么我其实觉得巴黎的光环不客气地说，有的时候是被无数的知识分子精英、或者有话语权的这些人吹捧起来的，就是他们用他们的语汇来树立了一个模范，树立了一个美的城市，但实际上欧洲其他的城市所具有的那个优点并不一定就比巴黎差，那么这就是我们现在要想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这么多的人愿意去赞美巴黎，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巴黎是一个多元的城市，它吸收了各种文化各种精英，他们都用他们自己的专业或者用自身的角度，来表达对巴黎的感情，有的时候并不一定是都是正面的，有的时候也是批评，就像大卫・唐尼也批评了一些巴黎的不好的地方，比如它新造的宏伟的图书馆，实际上有很多不实用的地方，他也会批评，那我其实觉得正是这种赞美和批评，掺和在一起，人可以自由地来表达对一个城市的不满的地方，所以它才会丰富，它才会有改进的机会，它才适合于人来居住。就是每个人，我们可以对它表示我们真实的感受，这种真实的感受可以被改进，可以传达到市政管理部门，可以形成一种推进它进步的力量。我其实觉得巴黎是这样，柏林是这样，欧洲很多城市，它的管理都是这样。

另外一点就是我们可以看到，巴黎是古罗马时代就被征服了，那么在古罗马时代的这些遗迹一旦被发觉，都被非常好的保存下来。要知道2000多年（前）的巴黎，当时是罗马的一个重镇，一个殖民重镇，那么他们像修建罗马城一样，他们修建了很多的设施，那么最著名的现在在巴黎留下的，这个设施是它的那个浴场，我们知道古罗马人是特别喜欢享受洗浴的快乐的，那么这个浴场现在在巴黎就只剩下了一个断壁残垣，这个断壁残垣就在马路的旁边，就是在可以说是时尚的时髦的巴黎的街道上，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好像很丑陋的砖石的建筑，就是半拉的挺立在那莫名其妙，如果你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你会觉得它很丑，实际上我觉得它就是一种对它所有的文化的一种珍惜。

古罗马时代是对巴黎是一种征服的状态，实际上是一个入侵者，对这个国家来说可以这么理解，但是它也保存了它的文化，因为从古罗马时代开始，对巴黎的不断的开发是它整个历史的一部分，那么我觉得其实挺立在巴黎街头的看似很丑陋的墙，其实就是巴黎的美的一部分，巴黎的古罗马浴室其实是做成了，它的克里尼中世纪博物馆的一部分，那个浴室里也有一些陈列，然后它还做成了一个音乐厅，因为它的聚音效果，它的穹顶聚音效果特别好，它还有一些演奏。很多文化的现实的人的生活享受其实和他们的古典的这种遗产都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一个城市的脉搏，这些东西不是摆在那儿的，不是博物馆里冷冰冰的东西，它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觉得只有层层叠叠的这种一部分一部分的被叠加起来，才能使我们的子孙后代生活起来更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