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守主义的意义（三）

 

 

 

保守主义在政治、经济、道德、哲学领域的系统的价值观，依然呈现的是基于中国和世界的整体价值观。如果说保守主义是一颗有价值的种子，我们不应该因为它不是本土的产物就去拒绝它，而是应该思考怎样将其移植过来，使得它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也能够生长并且结果。

 

 

【刘苏里】回到这个《保守主义》了，我知道《保守主义》出版时间比较久了，到现在应该有20年左右了。

 

【刘苏里】重印过很多次。特别是最新的一版大概是前年，大前年。

 

【刘军宁】13年。

 

【刘苏里】13年版有很重要的修订吗？

 

【刘军宁】除个别文字外，没有大的修订，附录有一些调整，但是主体的文章我觉得，这也是我感到欣慰的地方。我书写了以后呢，我觉得没有办法改，不知道怎么改了，我就决定不改了。

 

【刘苏里】好吧，那算是你赢了。大家听到没有已经是传世经典了。

 

【刘军宁】不是，我讲的是我没有能力再改了。我没有能力把它改的像我说，我这么多年思想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把它改成另外一本书，把我以前的，我的思想从那个时候以来没有方向性的调整，我是这个意思。就是当时有多错，现在的错误依然同样在。

 

【刘苏里】我相信听众也能理解你的意思了。在这本书当中，因为我读过这本书，就是有引进，有阐释，还有心得，这本书也有心得。让我感兴趣的是，你心得这一块能不能和大家说一下，这个心得怎么激发出来的，怎么被激发出来的？

 

【刘军宁】其实我这本书更多写的是心得，而不是一个教材，尤其不是一个保守主义思想史的教材，也不是研究西方保守主义的一个专著。这本书基本上是我的心得。

 

【刘苏里】明白。

 

【刘军宁】我这本书就是把保守主义在各个方面的见解，加上我的心得，给它描述出来了，仅此而已，我没有去追溯每一个保守主义者不同历史阶段的细微的差异和他们的比较。

 

【刘苏里】也不一定了。因为比如说，我相信还是有很多读者还有听众，愿意知道保守主义思潮，或者说保守主义思想光谱演化的路径。

 

【刘军宁】我是这么想的，我一个人能力非常非常有限。保守主义是一个庞大的知识宝库，我能够做一点点工作，我就觉得非常非常庆幸了。所以我就做了一点点我认为最重要的工作，然后我把其他的重要工作留给其他人做去。我不想，我也没有能力把保守主义家在中国给它垄断了。翻译的任何一本保守主义的书都是我写的，这是我不想干的事情。我只是想干一点点我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刘苏里】我还是相信你读大量的保守主义著作。

 

【刘军宁】这一点我承认，我相信中国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比我读的更多的人。

 

【刘苏里】特别是这种著作应该说在20年前基本没有引进过。因为最早有一本确实在商务书馆出过一本《保守主义》。

 

【刘军宁】塞西尔的。

 

【刘苏里】塞西尔的，一个很薄的小册子，那本书其实也没有真正重视过。

 

【刘军宁】对，那本书是上个世纪初写的。

 

【刘苏里】我为什么希望你能捋一下思想脉络，使得我们读者和听众在往后关注这个图书作品出版的时候，可以让他们有一种识别力，哪一些是写思想源流的，哪一些是，比如说在发挥在阐释的，知识让他们掌握在手很重要，就跟工具一样。

 

【刘军宁】中国目前已经有一些写思想源流的，除了有一些翻译的书我们已经看到了，然后还有冯克利先生现在在编一套保守主义的译丛。这些书已经出版的非常重要，我觉得有几本在未来将出的，我认为更加重要，但是这些书都是梳理保守主义思想史。但是我想不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最重要的保守主义著作一定不是一个梳理者，而是一个阐发者。

 

【刘苏里】以后有机会我梳理你的思想。

 

【刘军宁】我只是说一说自己的心得。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呢，我不愿意做一个梳理者，但梳理又是不可避免的。

 

【刘苏里】梳理是非常，不是说苏里。我说梳理很重要，苏里不重要。

 

【刘军宁】都重要。

 

【刘苏里】梳理重要就在于我刚才讲就是说，让一般有兴趣，我们讲又不是那种专业人士能够掌握的工具，使他们能够有一种鉴别力，有一种识别力。我还是觉得这个知识光谱对于普通的读者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你至少可以跟大家说一下，我有两本书，如果大家想要去......

 

【刘军宁】我觉得如果要想从非专业的角度来了解保守主义的脉络，我觉得我的书可以参考。要想从事保守主义的研究来梳理保守主义的脉络，那要看很多很多的书。而且这方面国内有一本书应该会即将出版，应该是冯克利翻译的叫The Conservative Mind，我不知道他中文怎么翻译，大概副标题是“从柏克到爱略特”（From Burke to Eliot）。这本书是迄今为止对保守主义思想史梳理的最好的一本书，这个作者叫Russell Kirk，罗素・柯克。这本书还没有出来，这也是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本书。

 

【刘苏里】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你非常重视，实际上就是说一种思潮，一种思想，或者一种观念的所谓的在地化，或者叫本土化。因为只有，如果说保守主义是一颗有价值的果子的话，或者是一株参天大树，我们怎么样移植过来的话，使得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也能够生长并且结果，你特别重视这件事情。那么我想《天堂茶话》，甚至《保守主义》这本书本身都是工作的一部分，那么对应到《天堂茶话》我觉得就更加具体了，至少在我看来，更加具体了。因为你不是说在阐述一种观念，本土化是一种观念，那这实际上就是跟原理一样，真正落地的时候，你发现了什么？

 

【刘军宁】我觉得你说的很好。其实《天堂茶话》依然不是一个研究老子思想的专著，而它是借着老子和孔子之口说出了保守主义在政治、经济、道德、哲学领域的系统的价值观，实际上它依然呈现的是基于中国和世界的整体价值观，而不是一个去考据、去整理的一个专著，那样的工作有价值，但是我个人没有兴趣去做。

 

【刘苏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因为你，因为这毕竟是一个，我们讲说通俗一点，是一个所谓西方理论或者西方的观念与中国本土的思想资源结合的这样一个东西，那么就是你在这种结合当中你发现了我们的什么？

 

【刘军宁】我发现，我觉得更加坚信了保守主义的看法。两条，第一人类的本性是共通的，一成不变的，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人类有一个共同自由的大传统，而每个国家的自由的传统都为这个自由的大传统做出一点贡献，都可以做出一些贡献。其实我们说，现在说保守主义会说到英国，会说到美国。可是再往上说保守主义所基于的信仰是来自于近东，地中海的东岸是吧。根本不是英国的本土的产物，更不是美国的本土的产 物。只是后来英国、美国人接受这套看法的时候，他们根本不去因为这些东西是近东的，是巴勒斯坦的这一块地方的产物就去拒绝它。

 

所以作为中国人说这一点其实已经受了中国人的狭隘了，因为共通的大传统，你要因为你的地域性去拒绝人类的共同大传统，人类的思想宝库，那你这个狭隘性已经是跃然纸上了，跃然嘴上了。我觉得这个是中国人这种狭隘的心理，极大的妨碍中国人去认识自由，去获得自由。

 

【刘苏里】很有意思，你刚才说到了英国，就是相当于思想脉络的源起其实是在近东地区。那么我们也知道历史上，实际上近东地区和小亚细亚一带，以至于小亚细亚又是和古希腊，就是伯罗奔尼撒一带，实际上有太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们之间这种，不仅是贸易，战争，瘟疫，这种所谓器物的这方面交流是非常非常之多的，几乎他们是一个世界。

 

【刘军宁】因为当时没有特别严格的国别的，今天意义上的，法权意义上的国别的界限。

 

【刘苏里】是，我的意思是说从地理位置上，以及他们互相交流的频率，确实他们更接近。但是不管怎么说，英国可不是，英国其实还是与他们有相当的距离，因为英国本身跟大陆之间就有很大的不同。

 

【刘军宁】英国有三次大的互动，因为我们知道，英国人是盎格鲁撒克逊人，是日尔曼人的西移。罗马征服把罗马文化带到了不列颠。然后是教皇格里高利把基督教传到英国会。后来还有诺曼底征服，导致法兰西文化与盎格鲁-萨克逊文化的融合。

 

【刘苏里】对，我的问题就是，因为对于英国来讲，刚才你谈到的那一个思想脉络的时候，或者说思想光谱的时候，实际上是一个外来的东西，它是怎么本土化的，和英国的什么因素，为什么当年远，今天不远吧？

 

【刘军宁】我觉得你这个问题很好，我觉得这个东西，你这个问题讲到保守主义两条最根本的，一个是超验秩序原理，一个是长期的这种自由传统的形成。那么恰巧英国这两点都有了，一个是有超验秩序原理，一个是有漫长的中世纪的，从落后的地方所带回来的漫长的这种自由传统一点一点的演化。所以在英国这个自由是演化出来的，就是超检秩序加上传统一点点演化出来的。所以这是保守主义的两个标签，一个是超验秩序原理，一个传统，所谓守旧是吧。

 

但是在欧洲大陆就不一样了，一方面由于这个政权的不断的更迭和战争，导致传统不断的被清洗，那么另一方面欧洲大陆，尤其是法国和德国为代表出现世俗主义，所以法国大革命为代表，既反传统又反宗教，所以它就把自己积累的自由主义传统反复地清洗掉了。

 

所以就是说我们还是要回到根本，不是用工具主义态度对待新教，对待清教，对待天主教。我们还是要回到超验秩序原理的根本，不管后来的教派变化如何，我们先要理解其基本原理，然后我们再看看有助于这些基本原理成长的社会传统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