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活你的日常》（三）

 

 

 

真正的自由选择，是通过你自己思想的努力所带给你的思考与选择。只有通过深度的思考以后，你才会真正获得这样一种自由。这个自由，叫“穿透幻想之后的自由”

 

 

有一次在一个讲座里面，我谈到一个概念叫“审美的殖民化”。只要你愿意去多思考一层的话，你忽然发现今天我们的所谓的审美，其实背后有一个机器，或者说有一个加工的流水线，把我们拉到这个流水线上面。

 

我们今天，其实我们所欣赏的美，这种美只存在于欧美人身上。我们会发现高加索白人女性可以长成脸比较长，比较锥子。或者说身材可以比较丰满。其实从一个自然的生物学意义上，我们被称作为蒙古人种。蒙古人种其实脸都是偏圆的，鼻子都没有那么挺。

 

但是可悲的地方在于，因为今天我们的审美通过一个莫名其妙的机器，我们日常生活中时刻在场、发生着尖锐的影响的机器，使得我们只认这一种美。这导致一个很悲惨的一个结局。很多女生为了把自己变成这样一种美，今天甚至叫“网红美”，都去韩国整容。锥子脸，你长不出这样的脸，韩国人给你最好的渠道，把你的两个骨头割掉，没有高鼻子垫高鼻子，长不出这样的身材，你往里面加东西进去……

 

这就是我们的今天，我们的日常生活，其实背后有很多暴力，我们看不见的暴力。甚至我们自愿接受这样的暴力。我们女生在自己攀比，OK，你那么好看，我也去做。今天化妆品那么贵，你去韩国去日本，我们确实给他们制造很多经济，因为他们据说化妆品美容品很好，护肤品很好，买回来，这个涂上去还不够，还要把自己进一步地割骨头、挖骨、填身体等等等。为什么你们能那么残忍？因为这整个社会有一个很残忍的机器。

 

我举一个例子。我自己的一个学生大学时候来上我的课经常坐第一排。到大四的时候要毕业的时候，她找我要论文指导。这个学生名字我知道，我给她打过分数。但是她来找我谈论的时候，我一看我认不出她。完全好像变了一个人。确实也变了一个人，因为她做了一个整容手术。确实好看很多，但是我当时就直接问她，我说“你听过我的课的，你为什么还能够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她怎么回答我？她说：“老师，当然，我知道您课上跟我们分析过欲望的辩证法，确实。”但是她说“我这个年纪的20多岁，我也很希望到大学里去找到一份爱情。”我们都说叫什么拐角遇到爱，她说“我在丽娃河旁边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所有角落都拐过了，什么爱都遇不到。”但是她说“就是我去做了一个整容手术以后，我把这两块骨头割掉以后，我变成了锥子脸以后，以前根本看都不看我的男生，现在屁颠屁颠的，我微信上不管发什么，马上来点赞，马上出来一大串赞，马上来给我献殷勤。以前我的在场，他的眼神永远是点到我的后面去，永远不会聚焦在我身上。但是在整容之后，我就变成他们生活中的焦点，我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所以说，她说“老师你理解我吧，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愿意付出这个代价。”尽管我说：“你看到过之前甚至有因为整容手术死在手术台上的例子都有。”她说：“我觉得我愿意去承受这个代价，我去感受我这样一个不同的生活。”

 

所以说，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真没有那么简单：我们的吃喝玩乐，我们所有各种各样的我们所谓的审美，我们所谓的各种各样的enjoyment快感，背后都有很奇怪的一个看不见的机制。如果说我们不去思考它，不去把它作为一个很有意思的思考的对象，那么你的生活只是在生活而已。苏格拉底有一句很多人觉得很侮辱人的话，你跟“一只快乐的猪”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你就吃跟喝。但是当你思考了以后，其实你就跟你的日常生活取得了一个很有，我们叫做一个“疏离感”的距离。这个生活，你又在生活里面，你又在生活外面，你就不断地在生活中考察生活本身。就从那些最最简单的问题开始：你怎么会跟你的同桌、跟你的那些同学（一样），只喜欢一种女生？什么力量，使得你只会欣赏这一种美？

 

比方说问女生，我会问：“你在今天你很习惯人家叫你‘美女’，过来买单或者说（别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从哪一刻开始，你觉得你是美女？”她会想：啊，可能……“你怎么知道你是个美女？”她可能想想：大概最早的时候是我可能跟爸爸到他单位去，爸爸的同事都说“这个小姑娘好漂亮，很好看，很可爱”，再晚一点可能到学校里去，很多男生都说“这是一个班花”……或者说你收获很多情书……从一开始你也不知道你是美女，是别人告诉你“你是很好看的一个女孩”，到学校里去，别人告诉你“你是班花”。再后面你会发现：哦，原来我长得跟李冰冰或者范冰冰蛮像的，原来我也蛮漂亮，因为她们很漂亮，因为她们是明星，所以逻辑推论我肯定也很漂亮。原来从一开始你并不知道你是一个美女，你是别人在告诉你“你是美女”。如果换一个时代、换一个方式，别人告诉你“你不是美女”，你就不是美女了。

 

所以我们不得不去思考，我们生活中那些不证自明的好吃、好玩、好看、好喝等等你愿意花出这样的代价，不惜代价做的事情，背后真的值这个代价吗？如果说这个机器本身，通过你的思考浮现了出来的话，那么你的生活更深层次地我称之为被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面。你获得了一种主动权。这个主动权在于，你真正有能力去自由选择。

 

之前谈自由选择，我们叫做bullshit，是空话、一句空头支票。你凭什么自由选择？你的选择只是在于一个可口可乐或者说王老吉、或者说五粮液跟茅台或者说红酒之间的选择，都是放在你面前，别人一整个巨大的机器放在你面前，通过各种各样的商业化的制造，广告业的熏陶，各种各样的方式放到你面前的选择。不是选择，没有任何自由成分，我们称之为叫做“the forced choice”。你被迫只能在这里面做选择。就像你到一个饭店去，你只能选择你吃这个还是那个，喝可乐、还是喝一个据说很贵的酒。

 

所以说这不是自由选择。真正的自由选择是通过思想的努力，通过思考以后获得的这样一种自由。这个自由，叫“穿透幻想之后的自由”。你不再（像过往那样），你会发现这些原先的广告，那些很自然的fantasy幻想，它对你的掌控越来越变得掌控不住你，而你对你自己的掌控越来越强。你会觉得：我可以开始做选择，我可以开始选择我自己该喜欢吃的东西，而不是说你来告诉我什么是我应该吃的，你来告诉我哪个女孩我应该去追求，而是我自己。

 

所以说在这个意义上，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做l-o-v-e，什么叫做love。love绝对不是一个desire。很多时候我跟我的学生说，你没有读书，你没有思考过，你都不配用这三个字，叫“Iloveyou”。因为你不知道what does it mean，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如果只是别人告诉你什么女孩你应该去追的话，你追这样的女孩的时候，你可以摸着良心说你爱她吗？绝对不是，你只是一个欲望生产机器下面生产出来的一个可怜虫，你只会追逐同样一个长成这个样子的女孩，然后自欺欺人地告诉你自己、告诉对方说你爱她。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生活绝对不是自然而然就在你生命面前打开的。而是要通过你的智性的努力，通过你思想的力量，去把自己的生活一个一个地、一部分一部分地抓到自己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