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慧玲讲桑德尔（3）

桑德尔为什么会反对功利主义和自由主义？就是因为这两种理论实际上都没有考虑到什么是目的或者说什么是德性？缺失了这个维度的考虑。而他要强调的，为什么他让人呈现出来是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呢？就是他认为我们缺失了他所倡导的这种第三种正义的进路，就是关于德性的考虑、关于共同善的考虑、关于政治和道德之间关系的考虑。

桑德尔的整个的政治理论，实际上我们放大一点看，它契合了共和主义的核心主张。所以我在跟他交流的过程当中，我说我觉得您不应该是一个社群主义者，更应该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他非常感兴趣，他说你理解我的想法。首先他是社群主义的这个标签是有尴尬的，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另外，他对于政治和道德关系的理解、对于公民德性的理解、对于自由的理解，实际上都是共和主义的核心主张。所以从他后来《公正》这本书，包括他后来的演讲当中，也能够看到，他实际上是一种共和主义在当代的复兴者。就比如说他在《金钱不能买什么》这本书当中，他反对市场逻辑在市场社会的过程当中，他并不是像一般认为的市场。如果我们用金钱去购买任何东西的话，或者会形成贫富差距或不平等，会造成不自由等等，他并不是这个思路。他反对我们的市场社会，反对市场逻辑进入社会的任何一个角落，是因为他认为这种市场的逻辑导致贫富差距会侵害到公共领域。

比如说穷的人越来越穷，富的人越来越富的话，这个公共领域就会越来越狭隘。他举的例子就是富人的孩子可能会上私立学校，穷人的孩子可能上公立学校，在这两个群体之间的交集会越来越少。在以前，比如说贫富差距不那么大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更多的到一些公共场所去一起玩耍或者一起讨论一些公共的事物。但是当这两个群体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然后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的时候，公共领域也就越来越衰落或缩减。所以就像富人可能没有兴趣去参与讨论我们该不该建一个公共图书馆。因为他的孩子可以去上私立学校，可以提供非常好的学习的资源，他对这个公共图书馆就不是很感兴趣了；另外，像他也不会对我们应不应该建一个公共的体育馆感兴趣，因为他的孩子可以去私立的体育馆，请一些私人教练，他不需要公共场所。所以在桑德尔看来，这种公共空间的萎缩，它导致的结果就是大家不愿意去参与公共事务的讨论，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就是人们不再参与公共事务，不去讨论什么样的社会是更好的社会。所以，每个人都只关注自己的自我社会，就自己的一些事物，而不去讨论我们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我们的公共制度应该是什么样？所以基于这些问题，他更强调共和主义的传统。但是大家可能就会问，有一个问题，就是社群主义跟共和主义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他一定要排斥社群主义而接受共和主义呢？其实他有给我解释，他说共和主义跟社群主义其实有很多渊源，比如说它们都非常强调共同善，然后要追求共同的善。

那么它们不同在于什么呢？社群主义对于共同善的理解可能是有危险的。因为它有可能是那种恰恰现在在这个共同体当中被大多数人认可的那种价值和善，而不是那种少部分人理解的，就恰恰正好这个时候，在我们这个共同体当中流行和大家都认可这种观念。比如说在我们这个共同体当中，大部分人都认同功利主义的价值观，功利主义的正义理论，那么这可能就是他们所认可的共同的善。而共和主义不同的是什么？共和主义它会强调我们共同的到一起去讨论什么是共同的善，什么是好的生活，什么是我们应当值得追求的。然后在这个框架之下，来讨论什么是我们应当所追求的共同的善？所以，这种经过讨论或者说商议所形成的这种共同善，不一定是我们共同体当中现在正好认可的，说不定正好相反。所以，它是一种带有反思性的，经过反思和充分的讨论而形成的共同善。所以桑德尔说，社群主义对于共同善的理解有可能具有危险。就是有可能是正好大多数人接受的，反而伤害了、侵害了少部分人的权利。但是共和主义对于对共同善的理解可能就不会。因为是经过充分的反思和理性的讨论之后形成的共同的善。而且它是对于什么是好的生活，我们应当追求什么样的生活，这样的一个目的论的框架下形成的共同的善。

另外，社群主义跟共和主义的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就是，关于政治跟道德的理解。社群主义它尊重社群的价值，它强调要保护社群，要保护社群它所代表的特殊性和它的一些特殊的利益，但是它并不太多的去考虑我们的政治制度或者说我们的政治生活跟道德之间的关系。但是在共和主义看来，这两个关系是非常紧密的，所以他一直要倡导就是把道德重新引入政治。就是我们关于政治制度的考虑、我们关于法律、关于正义的考虑一定要是跟道德相关的，不能脱离我们这个良好生活的考察，不能脱于什么是德性这样的讨论。

所以回到我们前面讲的就是，包括他在书里提到的各种例子，我们到底应该是撞一个人还是撞五个人？我们到底应不应该买肾？我们应不应该雇佣人来替我们打仗？其实我们回来理解来看，他为什么会反对功利主义和自由主义？就是认为这两种理论实际上都没有考虑到什么是目的或者说什么是德性？缺失了这个维度的考虑。而他要强调的，为什么他让人呈现出来是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不对呢？就是他认为我们缺失了他所倡导的这种第三种正义的进路，就是关于德性的考虑、关于共同善的考虑、关于政治和道德之间关系的考虑。我们要想理解他整个的所有的问题，他所列举的这种道德困境，就是要综合的来看他的整个的政治哲学思想脉络。

所以，到现在为止，我们结合桑德尔他的所举的各个例子和他的几本著作，完成了对桑德尔整个正义理论和他的政治哲学思想的探讨之旅。所以希望，这样的梳理能够帮助大家更好地去理解桑德尔在各种案例辩论背后所蕴含的政治哲学思想，同时也希望他的正义理论和对他整个正义理论的梳理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去开启思考正义问题的大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