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实践的微观经济学》里所讲的内容,跟我们现在改革和现代化所面临的问题切切相关的。西蒙认为,人不可能有完全的理性,因为我们的理性、我们的认知能力和计算能力,甚至连我们的自私,都是有局限性的,这种局限性在经济行为当中的表现就是,人必须荫蔽在企业之下,才能将交易效率最大化
今年得诺贝尔奖金的是一个行为经济学家,其实行为经济学,包括亚种行为金融学,以及行为认知科学,作为行为科学的一个基础,还有进化心理学等等,这些学科在过去二十年当中,有了非常大的发展。西蒙老师去世差不多已经二十年了,他开创的那些新的观念、创新的想法、推介的工具等等,现在已经开始发力了,晚了十几年才完全有一个行为经济学家理查德・塞勒教授得到诺贝尔经济学奖,有一点为时过晚。但是也说明了人类行为所谓anomaly(异常),即偏误的个案,或者大家体验到的所谓的变态,事实上是我们的新常态。
关于人类决策这样一个非常重大的,有关于整个社会乃至于每一个个体的幸福的决策理论,在西蒙那里首先有系统的完整地提出。我是十几年前翻译了一本书――《基于实践的微观经济学》,这是西蒙教授在他逝世大概四五年前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是他在意大利的三篇演讲。这本书虽然很薄但是非常深邃,你看西蒙教授的原文,听他的言谈,就像听到帕瓦罗蒂唱歌一样,歌声是绝对超越群伦的,第一句你就知道他的功力很出众。他还送了我两册他的书,里面写了送给我的良好祝愿,签名他用了司马贺这个名字。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取了司马贺这个名字,倒也非常贴切,Simon就是司马,Herbert就是“贺”,李贺或者贺龙的“贺”。我非常惊讶地问他:“你怎么会写中文的?”他又念了几句日文,说明他的兴趣非常广泛,而且也能够深入地去琢磨。最近我才从“读书人app”里张厚粲老师的讲书里知道,司马贺是他们给起的名字,西蒙老师非常喜欢。
《基于实践的微观经济学》里面的三讲,正好跟我们现在改革和现代化所面临的问题,是切切相关的。第一个问题他就谈到,人不可能有完全的理性,相反,人的追求也不可能不顾一切的自私。人为什么会自私呢?显然自私就为了个体。一个母亲她只是为自己呢,还是她把孩子也包括进去了呢?推而广之,她是否把姐妹、父母也包括进去?所有这些从理性到完全理性的问题,西蒙在这本书里都有非常好而简洁的解析。从亚当・斯密开始,到休谟,边沁,马歇尔,再到新古典经济学,包括凯恩斯等等,他的描述非常精彩。为什么我们不能做到完全理性?我们决策也不能做到全局最优呢?这是有人性的根据的。
西蒙开创的这个学派,现在已经登堂入室成为经济研究主流。他们所分析的,被其他人贬斥为偏误、变态,然而这恰恰是人类做选择和人类行为的常态,只是西蒙和塞勒,卡尼曼等等这样的人把它证明了。我们以前的经济理论,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主流经济,一往情深地把人比作一个经济人,认为他有无限的计算能力和分析能力,并且不顾一切彻头彻尾地追求个人利益。这样始终一贯的理性我们叫做完全的理性,西蒙认为,这种理性、这种人就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经济理论不但是一般的预测不准确,它假设的东西,假设的经济人,这个完美的典型完美理性的人本来没有存在,将来也不可能存在。并不是说你只要有修炼功夫,就可以变成完美的人。就像我们要塑造一个雷锋,然后再以雷锋为模板建立一个体系,或者说一个非常良善的社会制度,事实上都只是乌托邦而已。
人为什么做不到全然的理性?西蒙从决策的一个简单的模型指出,我们事实上是有限度的理性,有三方面的局限性:第一,因为我们的理性是bounded(有局限的);第二,我们的认知能力和计算能力是bounded,也是有局限的;第三个就是说我们在进化过程当中始终要跟其他人合作,不能作为一个个体individual,变成一个economic agency,一个经济人。因为你的自私,你的智力(知性)追求,也是有局限性的。那么什么叫bounded selfishness,即自私的局限性呢?西蒙在这本书的第二讲着重讨论,他举出一个任何人都难以回避的例子,假如我是个突然降临在人类社会的外星人,我在这个地球上看到的是芸芸众生在自然竞争,但我发觉他们并不是每个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易,而是大多数人都荫庇在某一个企业组织,学校组织,盈利和非盈利的组织和政府机构之下,作为各种团体彼此之间发生互相交易的行为,交易劳动成果,交易观念等等。
所以如果把所看到的比作一个网络的话,西蒙教授认为,我看到每一个node,每一个点,其实是一个企业而不是一个个人。而事实上,我们的GDP大多数都不是直接的买和卖产生的。如果照纯粹通行的经济学理论的说法,我们直接在市场上交易不是更有效吗?每一个人如果能够自由的交易的话,就会达到一种科斯式的平衡,即我们每一个人不需要荫庇在企业之内。其实我想科斯教授的原意不是如此,科斯教授以前的训练是分析机会成本,即opportunity cost。他认为如果是企业和企业进行交易,企业里有众多的雇员,他们跟企业的合作合同,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市场合同,他们为企业的服务也不是transaction based,不是以交易为基础的。对于这个现象有人马上提出了一个挑战,假如说一个自由的、不受约束的个人,如果交易行为是直接跟市场发生的,那么为什么要结成企业呢?
有时候交易行为是在企业之间有效,有时候是个人之间有效。而现代的社会里面,大多数的交易,尤其是有规模的交易,多半是在企业之间发生的,西蒙就跟大家讲,交易费用包括克服协同的难度,需要的信息成本,它需要协调合作的难度成本。除此之外,就是现在得诺贝尔奖塞勒教授最拿手的――禀赋效应,这是他创造的一个名词,叫Endowment Effect。他认为一个人一旦拥有某个东西,他就从文化上、自己的偏爱上赋予它更多的价值,这本身就产生了交易费用,它跟自交易与否没有关系。所以从这个进化的认知来说,我对某一个东西的赋值,就是给它一个心理价值,给它一个price tag。如果退一步来讲,有人买了一只股票看见亏了,不容易割肉。或者自己的房子估价比人家高,卖掉一个房子,他得到的快乐会打折扣,这个是人类的一个通病。
为什么企业组织在市场上大量存在,而每一个很多的劳动者都屏蔽在组织下面?西蒙教授就说一定是组织或者是企业是更有效率的,以至于我们在交易的里面多半采用企业和企业之间的交易模式,而不是个人和个人之间。因为履行合同也非常困难。现在也发展出来一个理论――不完全合同,在哪种情况下不完全合同呢?在很多东西都测不准,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将来难以预期,你的劳动报酬和劳动贡献又不是丝丝相扣的情况下,多半时候在经理层、在管理层、在白领阶层,你对企业有多少贡献并不是一清二楚。所以西蒙教授就说,一个组织一个企业之所以有文化,首先是它有一个阶层性的结构,有上下之分,一般都是上面指令下面怎么做。你既然被这个企业或者这个组织聘用了,成为它的成员了,你有义务服从。所以在这样一个阶层式的组织安排下,有一个权威。就是我们现在俗话说的老板,你既然被雇佣了,就有义务服从老板的指示,在规定的条件和时段为企业尽职。那问题是在尽职,我们会发觉一个人不尽职守,或者是贪污舞弊,在很长一段时间是无从发觉的。
企业怎么样才会有效率?西蒙提倡上下同心,这样才能够实现企业的目标。因为企业的目标往往不是标榜出来的,真正的目标或者真正的权力架构,有很多潜规则,这其实就形成了一个企业的文化,我们叫做loyalty,就是你对企业的效忠程度。企业的老总最需要效忠,他既然成为这个企业的第一责任人,事实上他如果偷梁换柱的话,这个企业就会完全没有效率甚至垮台。所以loyalty跟一个人的理性程度,运算和观察的能力,以及自利追求的程度都是有关系的,而这个关系也都是有局限性的。
在组织或者监管的设计当中,行为的经济学非常有用。你必须要面对一个真实的人,你作为一个常人是经过几百万年的进化才达到现在,你是一个能够按常情常理来行事的一个常人,而不是一个经济人。如果你是经济人的话,你也不能期待其他人是经济人,这个叫做econ。所以,围绕经济人并以他的中心角色来设计的制度不但无效,而且还会垮台。我们以前就是按照某种模式、某种意识形态强烈塑造出来的人,那些经济的效能都很低,像我们以前看到的东欧、俄罗斯、苏联或者中国以前。这个问题非常深刻,西蒙的书没有直接说这个问题,但是阅读的人很容易联想到。
最后我有一句语重心长的话,今天拿出来跟大家分享。西蒙有一个非常非常不容易的洞见,他说我们现在的时代,问题不在于信息过少,而在于有用的、准确的、及时的信息是不充分的。汹涌澎湃的信息把人席卷而去,信息太多的时候,人被信息裹卷而起,最多就只能浅尝辄止,没有深刻的理解。所以那时候就要告诉自己,我脑子的关注力是我最宝贵的东西,而且就这么一点。静静的读一本书你将悟得更多,这个是我的一个体悟。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从噪音里面退出来,静静的读一本书,西蒙这本书是值得我推荐的,谢谢大家。
作者(译者)面对面为你讲解一本书的核心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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