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历史的民国大案》（中）

 

 

 

宋教仁案里面最难讲的一个人，其实就是应桂馨。在宋教仁案中，应桂馨并没直接参与杀宋教仁。他的角色基本上就是一个间谍，负责从中央政府那边套情报、拿证据。从证据里看应桂馨应该知道杀宋教仁这个事情，但是这个事情不是他执行的，他也没想到别人要出卖他。

 

 

宋教仁案里面最难讲的一个人，其实就是应桂馨。他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他扮演什么角色？这是比较难讲的。这个要讲的话还是从身份开始讲。他当过很大的人物。上海市谍报科长、沪军都督的谍报科长，然后接着就是孙中山的卫队司令，大总统府卫队司令兼庶务长。然后又是黄兴下关总兵站的负责人，这都是很有权力的官。但是孙中山先生临时大总统辞去以后，接着黄兴的南京留守府也撤了，撤了之后应桂馨这些人和他手下的人就失业了。失业以后回到上海，那这些人出钱的出钱，卖命的卖命，最后干了一场以后改朝换代了。

 

按照中国的逻辑是打天下，坐天下，私天下，家天下，你现在这个天下变到袁世凯手里了，卖过命的江湖人士怎么办？应桂馨专门就给江苏都督程德全说了，我的那么多兄弟都卖命、都出过力，光我家里都花了几十万大洋。孙中山先生到上海，他坐的汽车都是我给他买的。他的房子是我给他装修、给他找的，那这个钱怎么办？这就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陈其美当都督的时候就尝试着解决了。怎么解决呢？就是支持应桂馨成立了一个中华国民共进会。这个会是什么组织呢？就是江湖会党联合组织。搞这个会就是要求为江湖人士、江湖会党、帮会组织的人安排个出路，大家共同推动中华民国的建设，继续为中华民国贡献力量，写得很高大上。陈其美就批准成立了，1912年7月1日在上海正式成立，这个会长是应桂馨，副会长叫张瑶卿。其实这个共进会实际上是得到了陈其美、孙中山、黄兴所有革命党首领的支持。但是黄兴南京留守府解散以后，沪军都督陈其美也下台了，下台以后这些会党，就是应桂馨这些会党手下的人，这些人是不老实的，他要吃饭。

 

这些人没有生活来源的时候，他还是要绑票，还是要去图财害命，还是要到各地去骚扰的。最后江苏都督程德全、还有浙江都督朱瑞，都给袁世凯写报告说，共进会怎么怎么着，在哪又骚扰了，在哪又搞事了，一直报告这个事。最后袁世凯就觉得这是一个事了，就找赵秉钧商量，商量结果就派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洪述祖，洪述祖当时的职务就是内务部秘书。这个人在辛亥革命期间起到很大的作用。他是上海赵凤昌赵竹君的妹夫，他的姐姐嫁给了赵竹君，然后死掉了。赵竹君又娶了个新媳妇，但是他是妹夫。赵竹君的作用很大的，黄兴、宋教仁这些人到日本留学，从日本留学回来，这些江湖人士、有头有脸的人到上海都要拜见一下赵竹君的。赵竹君原来是张之洞身边最亲近的人，但是后来说他和张之洞关系太怎么好了，怎么以权谋私了，张之洞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就让他到上海，给他一笔钱，就好像建立了一个联络站一样，就相当于张之洞驻上海办事处，就那样一个职务。就是专门给张之洞网罗人才、搜集情报，就是干这个事情的，这个人在上海势力很大，和张坚势力差不多，影响力很大，包括“东南互保”、送国内的青年才俊留学这些事情，他都是很重要的人，包括辛亥革命他也是很重要的人。和外国人打交道，宋教仁这些人干革命好多大事都要给他通报。

 

洪述祖是赵竹君的妹夫，然后洪述祖当时在天津这边当个道员，也是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据说是犯过好多事，贪污什么事都犯过。然后一次次要被抓起来，要当贪官来把他办了，都有人说情没办，最后还是花钱买了个道员在天津，就是负责采矿之类的一个道员，应该也还是有一点小实权的人，在上海，在天津。这个时候他办了个很重要的事情。辛亥革命起来以后，说这个要君主立宪了，清朝一直不愿意当真君主立宪，然后张绍忠这些人就在滦州开滦那边，就兵谏，说要再不搞（君主立宪）南昌就起义了，再不搞这个君主立宪什么的，（国家）就完了，我们代表军队要强烈建议，不行我们就军变了。就干这个事，马上清政府就成立，当真地搞起了君主立宪，成立新内阁，新内阁的农商部部长，开始任命的就是唐绍仪，唐绍仪到天津准备任职、上任的时候，洪述祖找到了唐绍仪，说我姐夫赵凤昌给你发电报了是不是，我和他意见一样，你别去当那个部长了，你留下来，留下来你筹备筹备搞南北和谈，南北和谈成功了你就是总理，这是洪述祖干的事情。

 

后来南北和谈几乎就是按照洪述祖和赵凤昌设计的路线图搞的。而且洪述祖还老早替隆裕太后起草了一个《皇帝逊位诏书》，第一稿是他写的。所以这个人在辛亥革命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辛亥革命成了以后，袁世凯当总统以后颁勋章，就给他颁的勋三位。黄兴是勋一位。勋三位是很高的。鲁迅过了多少年以教育部检视的身份好像才领了个勋四位，是四等甲科勋章。而且他自己就写“中华国民洪述祖”，刻得印都是这样的。这个人也是爱国的，只是爱国的路子不一样，（他也）是爱国的人，是一直替中国的前途操心的一个人。本来应该是当内务部秘书长，没当上就是秘书。

 

这个时候袁世凯、赵秉钧亲自派他，让他以内务部特派员身份南下，就是要调查共进会在南方的活动。意思是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洪述祖就南下了，办这个事当然要见应桂馨了。见到应桂馨，应桂馨这个人很会来事，后来按台湾学者的说法，洪述祖他也是青帮大字辈的大佬，应桂馨也是大字辈的，都属于帮里的人。然后洪述祖到了上海，应桂馨请他，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洪述祖也好像，就上海名妓什么的，差不多应桂馨都介绍给他，一度还说要给他再找个小妾送给他。两个人很快就打的很火热，关系搞得很好。然后洪述祖就带着应桂馨到了南京见到了程德全，跟程德全说应桂馨愿意效力中华民国政府，给他封个官，每个月给他发一份工资，发一份薪水，发个几千大洋的，他负责把他手下的人安抚住，不扰乱社会。程德全就和应桂馨签了一个简单的协议，就是应桂馨保证这个帮会的人要遵守法律，不扰乱地方，然后江苏省政府一个月给他一千块钱的工作经费。

 

同时程德全就给袁世凯发了个密电说，洪述祖带着应桂馨来了，应桂馨说他现在革命期间花了二三十万的大洋，家里有亏空，孙中山坐的汽车都是他买的，所以要安抚这些会党人士就得出一些钱，但是我江苏省政府没那么多钱，我一个月只能给他一千大洋。中央政府能不能给一点？袁世凯回复就是说等洪述祖回来再商议，钱的事情也好说怎么怎么着，就这样洪述祖就回去了，回去就说和，给赵秉钧回复，回报完了就给应桂馨写信，你赶紧来吧，来再商量商量，我现在给你报的是3万块钱，其实还可以往上加，你赶紧来。这个洪述祖很着急，应桂馨人家不急，应桂馨就拖，也可能是不敢去，拖到一个个都去了，孙中山带了一帮人去了，拿了好多钱回来了。黄兴带着陈其美这些人也去了，也都有好处，都回来了。最后又过了一个月，应桂馨和张瑶卿带着小老婆就慢腾腾地去了，洪述祖很卖力，把给的钱加到了5万大洋。然后每个月发2万大洋的工资，就是办公费给这个巡查处。巡查处就是江苏省政府驻上海巡查处，应桂馨的巡查队队长，应桂馨这个官一个月3000大洋，那很多了，那个钱在当时。还给他5万大洋让他回去，拿着5万大洋回去解散共进会，安抚遣散他的会党人士，就是干这个事情。其实这个钱，按照洪述祖和应桂馨的互相写信里的说法就是，洪述祖这5万大洋拿回扣，好像是20%。洪述祖之所以那么卖力，替应桂馨从中央政府拿钱，他自己有好处。而且应桂馨给他送礼，连小妾都送，双方都有好处，都是有交易的。洪述祖的儿子，他儿子叫洪深，叫洪深，后来研究戏剧的人、研究电影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国现代戏剧现在电影的创始人之一，最早的导演，导演制度就是从他开始的。洪深那一年结婚，而且洪深结完婚洪述祖还要嫁闺女，他信上都写了。我今年缺钱，我也想在浙江搞一个像你这样的巡查长，在朱瑞那边，他就想办法搞钱，一个政府人员通过一个黑社会到政府来搞钱，这就是洪述祖的真实角色。

 

洪述祖这个人虽然是一个比较黑的人，但是办事还是守规矩的，包括应桂馨见袁世凯、见赵秉钧的时候，洪述祖都不在场，他在天津还有个家，他有好几个家，在青岛还有个家。青岛的家就是忘川台，现在还是名胜古迹呢。这个人很会理财，很会搞钱也很会理财的，他都避嫌。但是他在背后教应桂馨，你怎么说，怎么要钱，都是他教的。要完钱最后应桂馨回上海的时候，洪述祖就干脆陪着他也回来了一次，又回到上海。后来揭露就是其实一路还是吃喝嫖赌玩妓女，两个人就是干这个事情，而且这是洪述祖最后一次南下。南下完了洪述祖陪着应桂馨回到上海，然后他又回到北京。回到北京，刚到北京应桂馨就有个新招了，给他写信说，我现在花了60万大洋，买到了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这些人在日本嫖娼，打官司包巷女这种证据，丑闻有证据，我花了60万拿到证据了，我们现在这些人搞选举，反中央政府，我们现在可以把他们抹黑了，你给顶峰最高领导汇报一下，怎么办？

 

洪述祖就当真了，洪述祖写信说那你赶紧把这个证据给我搞过来。而且回信不提孙中山，也不提黄兴。就是你把宋教仁的相关证据搞过来，毁宋，我们要毁宋，你把证据搞来，我官府办事是要拿证据的，你证据来了才好要钱，钱数我们可以报的多一点，报个大数，然后还是20%的回扣，你给我。毁宋开始就这个东西，不是杀宋教仁，就是把他抹黑了，抹黑了选举他当总理他还拿什么当啊？中国人就好下三路，搞人的性丑闻，有性丑闻他就当不了。就是这样，洪述祖一直催你给我证据，你赶紧把证据，一直就催这个事情，催到最后，宋教仁马上就要到北京的时候，应桂馨拿不出来。应桂馨才变了个口，我花了60万，我家里还有60万，我拼了这一次，想干个大事，要去宋，就要把宋教仁给干掉。这时候才说出来的，与人家洪述祖没关系，与袁世凯和赵秉钧更没有关系了。开始人家就是，其实就是应桂馨撒了个谎，应桂馨就是间谍科长出来，就是要套中央政府的黑材料嘛？你给我写封信，那就是这个事儿，我们干的坏事你有份，你们也参与了，就是为了搞这个东西，应桂馨没有投靠这个袁世凯。洪述祖每一次给他写个密信都说，“见信扶秉”，“扶秉”就是烧了。说得很明白，应桂馨都给自己盖上章，哪一天哪一天他给我寄来的，盖上章放这，没烧，这不就是为了收集情报嘛，就是要套中国政府黑材料，就是这样。

 

从证据里看应桂馨应该知道杀宋教仁这个事情，但是这个事情不是他执行的，按他的地位他都用不着亲自去找人去，拿个照片说你能你帮我杀个人，黑帮、共进会长、青帮、哥老会、洪帮，他都有。他家里是专门出租几座大楼专门收集会党人，会党人士每天都有几十个人在那吃饭、在那住，他想找几个人去杀个人不会找生人。因为这个杀人的事他不会经手。按他的地位，地位那么高，不会去亲自杀人。怎么杀、找谁杀，都不是应桂馨来做的事情，只能说他最多是商量的时候参与过，他知道这个事情。包括把人杀完以后，到底见过武士英没有，说法也不一致。应桂馨说没见过。武士英说最后见过一次，后来又改口说，我那天见的好像不是应先生，应先生就是个子很高的，那天见到的人个子没那么高。到底见到没见不知道。但是武士英杀完人拿着枪回去，是回到了应桂馨家里，吴乃文等着他呢，吴乃文和陈玉生、冯跃军等人说,你干了一个大好事，为国家立功了，把一个坏人干掉了，就是这样说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上海在他们手里，我觉得按照应桂馨的判断，即使把宋教仁杀了也不会有多大事，再说他没直接参与，他只是说给洪述祖说了说这个事，把洪述祖参与这个事，洪述祖写得一封一封信保存出来，作为证据要挟中央政府用，你洪述祖参与了，你中央政府也有事。就是搞这个东西的，就是一个间谍的作用，他没直接杀人。即使宋教仁这个案子发生了，把他抓了，把真相说出来，应桂馨不够死刑。

 

洪述祖更没什么事了，洪述祖就是写几封信，说我到中央政府给你要钱，要钱你分给我一点，毁宋就把宋教仁的名义给抹黑就行了，也没杀人。杀人的事情应桂馨没参与，就是刚才说的吴乃文带着杀手武士英到了沪宁火车站，从背后把宋教仁打死的，打死完了吴乃文又从汉口专门找了一个叫王阿发的小商人，让他出面去举报应桂馨，这都是一个连环套。在这种事情上，应桂馨应该是知道要杀宋教仁，他没想到要出卖他，即使想到了要出卖他，那个证据实际上是给国民党立功的，留下来洪述祖那些证据、那些文字，也是给国民党立功的，立功了这个是国民党办的，立功了就是你把我抓起来也不够死刑，大不了就过一段就放了，其实最后就是放了。

 

杀宋教仁这个事情，应桂馨的角色基本上就是一个间谍，国民党的间谍。从中央政府那边套情报、拿证据，最后反过来说你中央政府也不干净，这个事情怎么怎么着，就是干这个事情的。他没直接参与杀宋教仁，他不是主凶，主凶能找出来的就是吴乃文，吴乃文后面再推，至少是推到陈其美，陈其美再上面，就是日本有个人叫北一辉，北一辉是当过宋教仁的日文秘书，和宋教仁关系很密切，当年他写了一本书，就是《支那革命亲历记》，大概意思就是杀宋教仁这个事情黄兴也参与了，谁谁也参与了，都有名字，住哪、哪个街道哪一个。他跟日本领事馆写报告，日本领事馆最后怕事情闹大，强制把他送回日本，把他赶回日本了，说三年内不准你再回来。

 

本来北一辉要成立了一个调查团，要调查真相，日本人也不让他调查真相，北一辉最后说他有证据随时可以拿出来，最后这个事儿北一辉到死也没把证据拿出来。但是他确实日本领事馆、日本外交部的档案里面是有这个的，而且外交部的人，就是上海领事馆写报告时也说，我们去找了几个人核实了一下，还是有一点根据的。但是真正第一手的根据，北一辉没拿出来，他这个人死掉也没写书里面。就说这个事情很复杂，不光是吴乃文上面，除了陈其美还有谁都很难说。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应桂馨不是从中央政府拿钱了吗？拿钱这个事情很复杂。我刚才说孙中山、黄兴那个时候都从袁世凯那边拿钱。而且根据文字证据，宋教仁被暗杀前一星期，应桂馨给洪述祖写信说，今天宋教仁回上海了，住在黄兴家，我去黄兴家了。黄兴拿了60万的债票让我去银行里兑现，兑现完给宋教仁20万，要给我十几万，让我去运动军队，那应桂馨难道完全就背叛了国民党吗？应桂馨（真）背叛了，黄兴怎么还给他钱呢？那么大把的钱不找别人就找他，让他去兑换，兑换还给他钱，让他去运动军队，运动军队不就是让各个地方军队准备反对中央政府吗？策划二次革命吗？不就是干这些事情吗？

 

黄兴一次次的表态说宋教仁案，就是袁世凯你中央政府的事情，你一定要审判，审判一定要在上海，在我们手里审判。一次次调子很高，人家赵秉钧的材料电报，还有报纸上都谈到黄兴你这个证据里面，你这个钱是干什么的？给应桂馨一下子给十几万是干什么的？你和应桂馨是什么关系？他从来都没敢说过。那黄兴到底在这个案子什么角色，现在也说不清楚，他当然是参与了，他参与多么深？他干什么事情？现在也不好去下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