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批判学派

 

 

 

后现代主义的科学哲学尽管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从批判学派那里汲取了营养和灵感，但是他们却把批判学派的睿智恣意强化和夸大，乃至把它们推到了极端，从而使生动鲜活的思想变成荒诞不经的呓语

 

 

我讲一下对批判学派的研究，我的个案研究和整体研究。个案研究是对他这五个代表人物一个一个的，按人头来研究的，整体研究是把它作为一个整体，来看这一个学派，它到底都有些什么东西，所以这个叫个案研究和整体研究。

 

我就先从个案研究说起吧，我是在1980到1981年间，作硕士论文《彭加勒与物理学危机》时开始关注和研究批判学派及其代表人物的。《彭加勒与物理学危机》这篇硕士论文，在国家图书馆都有存档的，后来我也公开发表过。在这个地方我对世纪之交的物理学革命，做了全面的研究，这其中就有在这小册子里面《激动人心的年代》。这是80年代出的，《走向未来》丛书出的，这是一本本来给青少年的，是一个益举，我们都放弃版权了，然后由这个青少年协会，他们给中小学，可能图书馆配备的。当时他们印出来以后，我们都放弃版权了，什么收入都没有，他连个样书都给我们不寄，这是我在网上的时候，看到有这书了，我赶快把它买来了，我才有这个样本。因为它不是公开发行的，是内部发行的。所以当时的时候，我在我的硕士论文里，就明确地用“力学学派”或者“机械学派”（the mechanical school of thought）。因为力学学派它是个科学学派，就是认为力学是物理学的基础，一切新的现象，新的实验，都要纳入到力学的框架里边，把它翻译成机械学派没有力学学派准确，还有就是“批判学派”（the critical school of thought）称呼世纪之交物理学危机与革命中的两个学派，并把马赫、彭加勒等五人作为批判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在此之后，我一直把批判学派作为我的研究课题之一：既对其代表人物进行个案研究，又把它作为一个整体加以研究，所以这个研究是全方位的，也是开拓性的。对他们的科学思想、哲学思想、学术地位、历史影响和现代意义都做了实事求是的、独到的分析，给予了客观、公正的评价，恢复了历史的本来面目。

 

在个案研究中，除了自1980年代至今发表的大量论文和该学派代表人物的主要著作的翻译外，先后出版了诸多的研究专著。按照出版先后和人头，我觉得有这个，一个就是《理性的光华――哲人科学家奥斯特瓦尔德》，我写了个小册子“理性的光华”，这是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这《理性的光华――哲人科学家奥斯特瓦尔德》是台北照印的。另外我翻译了他的《自然哲学概论》。第二个就是彭加勒，彭加勒的时候我出版的主要是这个《理性的沉思――论彭加勒的科学思想与哲学思想》，这是辽宁教育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印数很少。这是在台北三民书局东大图书公司，1994年出版的《彭加勒》。这是商务印书馆，2013年出版的。这是彭加勒的这个《科学与假设》我翻译的，《科学的价值》我翻译的，《科学与方法》我翻译的，《最后的沉思》我自己翻译的。下面就是马赫，马赫的时候，这是1995年，台北三民书局出版的《马赫》。这是福建教育出版社，也是1995年出版的，小册子。马赫的，翻译的《认识与谬误――探究心理学论纲》、《科学与哲学讲演录》、《力学及其发展的批判历史概论》、《能量守恒原理的历史和根源》。关于《迪昂》，这是三联书局，1996年出版的。另外我翻译了他的《物理学理论的目的和结构》、《德国的科学》。《皮尔逊》，这是三民书局1998年出版的，我翻译了他的《科学的规范》、《自由思想的伦理》，这都商务（出版社）出的。

 

现在我说一下我的具体个案研究。关于马赫，马赫在这个《力学史评》里边，也就是《力学及其发展的批判历史概论》，对经典力学的批判，它是物理学革命行将到来的先声。我澄清了对马赫思维经济原理的误解，探讨了其深邃的内涵、精神实质和历史意义。我对马赫的科学哲学、社会哲学、科学方法论和探索心理学进行了整体透视，提出了一系列不同于传统观点的新颖见解，揭示作为启蒙哲学家和自由思想家的马赫的人文底蕴和精神气质，和盘托出了马赫是进化认识论和自然主义的先驱、逻辑经验论的始祖。我还以翔实的历史资料和缜密的逻辑分析，阐明和厘清了马赫与批判学派、与爱因斯坦、与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与逻辑经验论的错综复杂的思想关联和纠葛。

 

对于彭加勒，我通过对其原著的研读和及其所处时代的科学和哲学背景的考察,勾勒出彭加勒作为科学家和思想家的完整形象，首次把彭加勒的主导哲学思想命名为“经验约定论”和“综合实在论”。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通过自己的缜密思考，概括彭加勒约定论的八大内涵，肯定了其积极意义和在哲学史上应有的地位。尤其是，我完整地揭示了彭加勒关于物理学危机的基本观点，首次厘清了由于列宁的误解和曲解而在前苏联、中国、东欧、日本学术界广为流行的讹传和谬说。我还着力论证，彭加勒与马赫学派相同而“主义”迥异，彭加勒对爱因斯坦的思想有重大影响。

 

《迪昂》是世界上最早的全面而完整地研究迪昂的科学和哲学思想的专著。在该书中，我在详尽叙述和剖析迪昂的生平、学术贡献的基础上，首先论述他构筑物理学理论的逻辑大厦、确立物理学理论的自主性和富有启发性的尝试。接着，我着重分析了迪昂哲学的三个向度：就是本体论背景上的秩序实在论，方法论文脉内的科学工具论，认识论透视下的理论整体论。特别是，我概括出迪昂整体论的八大内涵；勾勒从迪昂的理论整体论、中间经过爱因斯坦和纽拉特、再到奎因，从而达到了意义整体论的发展线索；讨论了迪昂-奎因论题的七个有意义的方面；指明了迪昂哲学的多元张力特征，及其对20世纪科学哲学的深远影响。同时，我也剖析并梳理了迪昂对人类精神的壮丽探险，以及他的独到的科学史观和编史学纲领。

 

国外对奥斯特瓦尔德少有研究，国内在这一方面没有认真的研究。所以我对奥斯特瓦尔德的能量论和唯能论的起源、内涵和理论意义，以及他对原子论态度的变迁，做了比较细致的考察和分析，提出合理而公正的评价。由于我不懂德文，我只懂俄文、日文和英文，所以对奥斯特瓦尔德这方面的研究，因为奥斯特瓦尔德的著作也没有英译本，所以我的研究很难再深入下去。

 

《皮尔逊》是一部填补国内外学术空白的专著。在我写作这个的时候，即使在国外，连一篇像样的研究皮尔逊思想的论文都没有。这本书啊，以广阔的视野、翔实的资料、透彻的分析和凝练的笔触，全面地描绘了皮尔逊的生平和智力漫游、科学创造和学术研究。这本书啊，就是《皮尔逊》这本书，详尽地论述了皮尔逊的认识论，就是他是以怀疑和批判为特征的观念论的经验论，他的方法论、科学观、自然观、社会学说和历史观念；深入地考察了他的思想在西方和在中国的深远影响，尤其是在“科玄论战”中对以丁文江为首的批判学派的影响，因为当时这个“科玄论战”中，丁文江的思想武库，就是从皮尔逊的《科学的规范》这一本书里面来的，这就是丁文江“科玄论战”的时候，他的思想主要就来源于这一本书。与此同时，也澄清了对皮尔逊的诸多曲解和无端指责。

 

在对批判学派代表人物个案研究的同时，我揭橥作为一个整体的批判学派的根本特征、主要共性、思想差异、历史作用，尤其是在20世纪科学革命和哲学革命中作为思想先驱的历史地位，还有它的后现代的思想意向以及作为引线和酵素对后现代的思潮所起的作用。另外，我也指明，批判学派对中国20世纪初科学界和思想界的巨大影响：所以不了解批判学派的思想，就难以理解中国当时的科学思潮和科学哲学的发展。恕我孤陋寡闻，在国内外学术界，恐怕还没有人对批判学派进行如此系统、深入和整体性研究。

 

1981年，我发表了我的处女作“世纪之交物理学革命中的两个学派”，这也是我对作为一个整体的批判学派的研究的第一篇论文。由于这个文章，由于这个材料翔实，观点新颖，所以深得编者的青睐，遂加有编者按，它编者按是这样说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那一场物理学革命，无论在科学史上或者哲学史上，都是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对于这一事件，历来各个哲学学派都有自己的分析，同时也理所当然地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关注。本文运用了比较丰富的原始资料，分析了这场革命中的两个学派，即所谓的机械学派（或力学学派）和批判学派的历史作用、哲学根源以及它们的历史归宿。特别对于批判学派，作者提出了一些不同于传统观点的估价和看法。”当时啊，我在该文中的主要观点是：依据物理学家对经典力学的不同态度，把他们分为力学学派（它就是视力学为整个物理学的基础，力图把一切物理现象都还原为力学）和批判学派（在肯定经典力学的固有价值的前提下，对其基本概念和基本原理以及力学自然观或机械论持批判态度）；批判学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扮演了革新者的角色，而力学学派则是保守派或者守旧派；二者所起的不同的历史作用，主要的哲学根源在于，力学学派坚持的机械唯物主义认识论路线在当时已经变成妨碍物理学发展的阻力，而批判学派在科学中却真正贯彻了科学经验论，他们的概念嬗变原则、知识相对性原理、约定论都富有积极意义。紧随其后撰写了《激动人心的年代》，它是一部发行量很大、影响甚广的小书。这本书啊，全面地展示了世纪之交物理学危机与革命，批判学派的历史作用和科学哲学思想在其中得以较为充分的体现。

 

在1991年，十年之后，我发表的论文是“论批判学派”，这是一篇关于批判学派的综合性的研究论文。我在该文中论述了三个问题：一个就是批判学派的基本特征。批判学派它否认物理学可以划归为经典力学，对经典力学和力学自然观旗帜鲜明地进行了批判，当然他们也对物理学革命做出了诸多建设性的贡献。这是批判学派的根本特征，也是它的标识和判据。第二个就是批判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的共性是：对物理学的发展形势有比较清醒的看法，当力学学派还沉浸在经典力学的概念框架的迷梦里边的时候，这个批判学派已经洞察到，这个经典力学基础的虚构性和它的不稳固性。所以它这个批判学派对物理学发展的形势有比较清醒的看法，并致力于科学的统一；还有他们坚不可摧的怀疑态度，历史批判的研究方法和写作风格；普遍的赞同思维经济原理；充分肯定科学美在科学中的巨大作用；第一流的科学家，名副其实的思想家和众多领域的“漫游者”。第三点，我论述了批判学派主要代表人物在科学思想和自然观、科学观、基本的哲学立场、社会政治观点方面也存在着诸多差异。它并不是铁板一块的。它的一些主要的科学倾向和哲学倾向是一致的，但是他们在科学观点上在哲学思想上也是有重大分歧的，并不是列宁所说的唯心主义就可以概括的。批判学派的一个的显著共同思想特征就是其代表人物都是进化认识论的先驱。所以在1994年初，我就揭示了马赫的这个进化认识论和自然主义的思想：他认为世界或自然界是一个自然统一的整体；思想适应事实和思想彼此适应是生物的反应现象；科学是一种生物的、有机的现象；人生不是一块“白板”，而具有天生的倾向和“观念”，它们是生物进化的产物；所有的知识和理论都是可错的、暂定的、不完备的，其形成具有偶然性。在2001年的时候，我把研究范围扩大到其他四位代表人物，从而论证了批判学派是进化认识论的先驱。

 

批判学派哲学中也包含着许多后现代的酵素，这一点在前人的论述中还是比较少的，2005年我发表的“批判学派科学哲学的后现代意向”对这个做了一个有新意的探讨。批判学派并没有彻底抛弃现代科学哲学核心的科学概念，而是在坚持它们的合理内核的同时，对其进行了冲淡和弱化，尤其是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启发性的新颖见解，其中富含后现代主义的哲学意向。例如它有这么几点，第一经验是科学理论的唯一的源泉和根本判据，但经验并不是充分的，因为它提出了理论整体论以及内含的不充分决定性、约定论、反归纳主义、观察渗透理论、判决实验不可能，这都表明了经验并不是充分的。第二点它坚持比较温和的科学客观性原则，并为主体的能动性和科学的主观性辟出了地盘例如，它提出了关系实在论和能量论、理论多元论、主体间性、科学中的语言翻译和诠释、真理观。第三点批判学派代表人物或多或少都具有理性论的思想，但是他们给非理性进入科学开了方便之门，比如，多元主义方法论、直觉或卓识、科学审美。第四点就是他们开明的和智慧的科学主义以及对贬义的科学主义的反拨，例如，他们认为科学理论是暂定的，并不是绝对真理，而是处于不断的进化之中；科学能够推动社会文明的进步，能够给每一个社会成员带来幸福；科学具有独特的精神气质，有益于道德和人生；在科学的胜利进军中，他们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敏锐地意识到硬币的另一面；对科学的前景他们持乐观态度，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对策。批判学派的几位哲人科学家，他是经典科学的缔造者和现代科学（相对论和量子论）的先驱。他们的前现代科学哲学是从立足于经典科学之上的经典科学哲学起步的，但是由于他们对经典科学即将向现代科学转化、 转型，这个大形势有清醒的认识和明锐的洞察，因而其科学哲学既保留了经典科学哲学的合理内核，又富有现代科学的精神气息。加之他们的科学和哲学造诣远远高于一般专门科学家和纯粹哲学家，所以在他们的科学哲学思想中不时地迸发出超越时代的后现代睿智。作为20世纪哲学革命产物的现代科学哲学即逻辑经验论，虽然继承了批判学派的经验论取向和逻辑取向，采纳了其统一科学和反形而上学的立场，但是却很少接受其颇有创意的后现代意向――这是逻辑经验论者胸怀狭窄和眼力迟钝的表现。后现代主义的科学哲学尽管有意识或无意识地从批判学派那里汲取了营养和灵感，但是他们却把批判学派的睿智恣意强化和夸大，乃至把它们推到了极端，从而使生动鲜活的思想变成荒诞不经的呓语。要知道，批判学派的科学哲学思想的最大特色就是善于在对立的两极或多极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这是一条卓有成效的科学认识论和科学方法论的准则――而他们的后继者，就是后现代主义，相形之下仿佛是理智萎缩的哲学盲人和意志膨胀的哲学狂人。

 

我觉得这个就是，逻辑经验论者虽然继承了批判学派的思想，这在他们的这个维也纳学派的宣言里面讲的很明显，引用了马赫、彭加勒、迪昂等等这些人的观点，但是他们却看不到批判学派的后现代意向，后现代主义者，他们有意无意的从批判学派那里吸收了批判学派的思想，像奎因提出的整体论思想实际上从迪昂那里来的，他当时还不了解这一点。所以他们把批判学派的后现代的萌芽，那些酵素和引线以及很睿智的思想，他们把它推向极端了，所以后现代的一些思想也显得很荒唐的。